第一次看他那样痛苦,那样绝望。
他可是皇帝啊。
他手中掌握着大楚朝所有子民的生杀大权。
文能和大臣唇qiāng舌战指点江山,武能率领千军万马奔赴前线。
他曾经是那样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君临天下,运筹帷幄。
即使面对最阴险狡诈的敌人,最狡猾难缠的老臣,他都没有退缩过。
而这一次,他像是彻底崩溃了一样。
脸色苍白,身体虚弱,表情凝固,眼神哀绝。
“那一刻我甚至希望,太后真的是他的生母!”
“那样的话,他就不用受这第二次的伤害了!”
赵君尧先是承受了‘生母’折磨之痛,三十年来百转纠结,几番被中伤都下不了狠手。
后来被逼无奈查清真相,却又要接受‘出生即丧母,太后是杀母仇人’的痛苦。
这种极具讽刺、极具痛苦、造化弄人的结局,任凭是谁都无法承受!
都说人生从来出来,往去出去。
来处即父母,去处即往生。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来处都不知道,那种遗憾,能穿透心房直达骨髓,并且能持续一整个人生。
太痛了,她无法想象。
“娘娘!”
紫月担心地看着她。
夏如卿长舒一口气笑了笑。
“算了,不说这些了!”
“事情已经发生,也没有别的办法,尽力往前看吧!”
紫月没说话,拿了柄扇子替她缓缓扇着风。
紫宁忽然撂帘子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绿豆沙。
“娘娘,天儿太热了,小厨房刚刚熬好的,您正好解解暑!”
夏如卿笑着端过来尝了一口。
“嗯,味道不错,放了冰糖?”
紫宁点头。
“这一碗是放了冰糖了,还有别的口味,待会儿奴婢都给您端过来?”
紫月有些好奇。
“还有什么口味?”
紫宁想了想,掰着指头数。
“有放了陈皮的,还有放了酸梅的,还有……梨汁的,干酪的……”
“有这么多味道?这些东西和绿豆沙放在一块儿能好吃吗?”
紫宁道。
“这是苏厨娘花了好大功夫才调制出来的,应该不难吃吧,主子您得空尝尝,要是好吃也赏奴婢们一碗吧!”
“好啊!”
夏如卿欣然答应。
不管外面怎么样,端凝宫的日子至少没怎么变化。
毕竟这件事她也没怎么参与。
至于赵君尧那边。
这么大的事也不是她劝一两句,做点儿好吃的就能过去的。
能治愈最深的痛的,只有时间罢了。
……
六月七月转眼过去。
后宫风平浪静,就像狂风暴雨后的海面,太阳高高升起,彩虹高挂天空一样,和谐,温暖,安宁。
经历过几次请安,意识到皇后并没有复仇的意思之后。
后妃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幡然醒悟的同时,对夏如卿也愈发恭敬起来。
如果说以前只有十分的恭敬流于表面,那现在就有百分百的尊敬打心眼儿里流露出来。
只不过。
夏如卿也不稀罕这些。
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小老婆们到底尊不尊敬她。
也根本不想和她们和谐相处。
事实上,每一次和她们见面,她都尴尬地坐立难安。
这种感觉,随着她对赵君尧的感情加深而无限放大。
不管她在古代待多久,不管她受过怎样的熏陶,甚至不管到底现代人还是古代人。
她压根不相信会有女人愿意和自己男人的小老婆和平共处,真心真意当好姐妹。
那些皇室的女人,王侯功勋之家的女人这么做,不过是沽名钓誉,图个贤名罢了。
她们要的是她们赖以生存的贤名,是能使她们得到更多尊重的贤名,而不真的想给自己夫君纳小老婆。
换句话说。
她们被这个封建社会逼着。只能这么做。
这就是游戏规则,连她自己也不得不遵守的游戏规则。
要说打破?呵呵!
中国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牺牲了无数先烈才勉强从封建社会解脱出来。
她有什么本事,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就打破规则。
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她自认平凡,并没有这个本事。
……
时间过得很快,嘉元十七年很快过完。
整个下半年,不管是朝廷还是后宫,都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江南的水患正在井然有序的治理着,南边北边也都风调雨顺。
皇上心情不好,每天摆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上朝,也不会有人作死上前自讨苦吃。
连官员的办事效率都增加了许多。
后宫更不用说。
后妃们一来尊敬感激皇后,二来也不敢往qiāng口上撞。
一个个安静乖巧地像不存在似的,别说找事,就连相互之间的小打小闹也没有了。
整个后宫一片和谐。
夏如卿的日子,别提多清净了。
第1284章 生辰
又是一年春来到。
赵君尧从旧年的伤痛中走出来,又恢复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
解开了心中的谜团,释怀了心里的遗憾,放开了过去的痛苦。
他的胸怀更宽广了,也更成熟。
他遇到了每一件苦难,像是一把雕琢刀,将一块璞玉从最初的原始状态一遍遍打磨,最终成就了一块令人称赞的传世之宝。
接下来的两年。
他忙时治理朝政,闲时带着夏如卿去民间探访。
春天赏花,夏天看雨,秋天赏枫叶,冬天看雪。
京城周围,方圆百里,几乎处处都留下了两人的身影。
生活充实而平静,正好能用一首诗来形容。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
两年后。
嘉元二十年冬天,腊月十八。
这天一大早,端凝宫就喜气洋洋热闹起来了。
夏如卿穿着一身棉布常服,忙里忙外地指挥着。
“小竹子,你去御花园摘些新鲜的梅花过来!我要把这些花瓶都摆上!”
“小喜子,你去把菜单子交给厨房,叫她们务必要好好做!”
“紫宁,你去库房里找些新鲜的摆件,把咱们屋子里的这些都换掉!”
“紫月,你去帮我挑衣裳,待会儿我要换!”
几人纷纷应是。
“皇后娘娘,您就放心吧!”
夏如卿这才放心地笑了。
“我知道辛苦你们了,但今天是乐儿十周岁的生日,你们就多担待些,回头好好赏你们!”
紫月打头笑道。
“皇后娘娘您这话怎么说?”
“服侍主子是本分,您这么说可生分了啊!”
紫宁也说道。
“就是啊!”
“奴婢们也不要赏赐,只求皇后娘娘回头赏几样好酒好菜,咱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夏如卿笑着推她们。
“快走吧,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的,都被我养刁胃口了不是?”
几人也没再多说,哄笑着出去了。
……
早膳匆匆用过。
夏如卿重新换了一身装束,叫人去凤语阁喊乐儿过来。
说起凤语阁。
乐儿从八岁起就不愿意和自己住,说是太拘束,一定要搬到离前宫更近的凤语阁里去。
她几番阻拦也没什么用,最后索性就让她去了。
她一开始很担心,怕乐儿仗着身份乱来。
好在辰儿到底是个好哥哥,乐儿跟着他还是学了不少道理。
所以。
十岁的小乐儿除了不爱读书,其余她喜欢的几乎是样样精通。
谁人见了不免都要赞一句,好一个古灵精怪又大气天成的小公主。
现在那丫头住在那儿也没人管了,别提有多逍遥。
……
凤语阁里。
乐儿听闻母后叫她过去,脸上有些狐疑。
“今儿天气不好,外面又刮风又下雪的,母后突然叫我做什么?”
璎珞想了想,也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听说,陈小姐和宜兰县主今天也会进宫,就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儿!”
乐儿皱了皱眉。
“她们来干什么?”
“平常我请都请不来,今儿我不请,她们反倒来了?”
璎珞一边给乐儿拿衣裳一边劝。
“别管那么多了,皇后娘娘肯定有道理的,咱们赶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