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璇玉不在乎陈家小弟心里对自己的不满和埋怨,她只知道,陈家也都希望陈婉柔能回去。
那么,只要陈婉柔忘了她。
这个办法可行度很高,但对朱璇玉来说,她却迟疑了。
让陈婉柔忘了她……
仅仅是想到此事,朱璇玉就觉得痛苦难当,不甘,不舍,不愿!那几年的相处点滴,那些朦胧而美好的情感。
巨大的矛盾让朱璇玉几近再次失去理智。
在疯狂边缘拉住她的,是陈婉柔的病倒。
阴雨连绵,草屋漏水,陈婉柔这从未过过苦日子的人,果然是受了寒,病来如山倒。
看着陈婉柔躺在那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脸上是不自然的红,不用触摸都知道她此刻烧的厉害。
朱璇玉站在床边,看着陈婉柔陷入昏迷,口中偶尔传出难受的呻。吟,和破碎的“璇玉”。
她一瞬间如冷水浇头一般冷静下来,迅速离开了小草屋,在夜半时入陈家人的梦。
第二天,陈家人一大早便碰了头,立刻知晓所有人都做了类似的梦。
他们梦到了朱璇玉,告诉他们陈婉柔受寒发热,让他们快把人接回家。也告诉他们,陈婉柔会忘了她。
不管是不是真的,陈家人还是马不停蹄套了车赶去小草屋,在屋子里找到了果然发热着的陈婉柔。
陈夫人痛哭失声,一边责备陈老爷心狠,一边让儿子们赶紧张罗着把陈婉柔接回家,请最好的大夫来诊治。
陈婉柔整整烧了四天。
这四天里,朱璇玉日日跟在一旁看着,直到陈婉柔终于转醒,再不记得朱璇玉此人。
陈家上下终于放了晴。一为陈婉柔急病痊愈,二为朱璇玉三字再不会出现。
朱璇玉在陈家待足了整整十日。
她看着陈婉柔身子康复,一日比一日好,看着陈婉柔又恢复成早些时候无忧、娇柔的模样,也看着陈婉柔和家人亲昵,全不知道府上曾经还有一位表小姐。
这十日,朱璇玉冷静异常,她有一种自己在旁观这一切的错位感,终于将自己从陈家的生活中彻底剥离。
第十日的夜晚,朱璇玉再次看一眼陈婉柔的睡颜,转身离开陈府,回到自己尸骨埋葬之处。
之后的日子,变得异常简单。
朱璇玉终日坐在树上,默默熬着噬身之罚,神游天外。
过了几年,小草屋因无人打理,终于承受不住暴雨,塌了。
又过几年,草屋的残骸上已经到处是野草生长,虫蚁横行。
到三十五年期限将尽,周围已经是一片生机勃勃的野草地,朱璇玉没有数着日子,但心底仿佛是被提醒了一般,就是知道马上就要回到地府。
在这时,小孩儿打破了一片寂静,给草地带来了鲜明的色彩。
小孩子很可爱,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朱璇玉和她聊了几句,果不其然与远处那座陈家的庄子有关。
然后,还来了小孩儿的祖母。
三十五年,华发已生。
她看上去过得不错,眉目间宁静平和,过得应该顺心。
神魂间一阵悠扬钟响。
朱璇玉知道,时间到了。她取出那枚玉引,一眨眼的时间,就回到了近乎暗无天日的地府当中。
玉引在脚下铺陈出一条路,将周围虎视眈眈的残魂隔开,让朱璇玉得以安然无恙地走到忘川旁的亭子处。
三十五年时间,亭子里的两个人似乎没有一点变化。
一个淡然地下着棋,另一个一言不发地笔直站着,守立在旁,眼中似乎就只有下棋人。
她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玉引递出:“大人,三十五年已到。”
一阵恍惚后,朱璇玉彻底完成了溯世。她的眉眼中透着惊讶和了悟,这溯世五十余载,可不仅仅是看一遍过去而已。
想到这,朱璇玉忍不住又看了眼素文君。花了这样的功夫若是为了点醒她,那之后又要做什么呢?
可惜,朱璇玉的猜测全部错误。
溯世结束,素文君随手一指,朱璇玉身后又出现一条小路,沿着忘川一路延伸:“此路通往奈何桥,去吧。”
说完,竟是再不说一言半语。
朱璇玉惊愕之下愣了神。
这是让自己去轮回了?
真的没有别的目的?!
还是南宫靖看她直愣愣看着素文君,蹙眉上前一步道:“你沿此路过去便是,莫要在此逗留。”
话语声连带着一股压力一同到达。
朱璇玉只感觉到有一瞬的窒息,再回过神又好像只是错觉。她不敢再多留多想,连忙恭敬行礼后,转身沿着这条路离开。
不过一会儿,那条路连同朱璇玉都不见了踪影。
忘川的水静悄悄地奔腾着,南宫靖转过头,见素文君依旧故我地下着棋,很快又站回到原来的位置。
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一般。
“哎呀呀,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可惜呀。”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一片宁静。
南宫靖立刻看向声音来处,看清楚来人之后,又默默地转回头看着素文君。若是有吩咐,她好立刻做出反应。
来人自然是看清了南宫靖的动作,忍不住摸着下巴说:“素文君,你真的不考虑把你的人借我用用?如今地府人手可不太够。”
素文君终于有了反应,她放下棋子转头看过来:“秦广王要人,其它各殿阎君自会调派,哪里还用得着我这边。”
“可你的人看着就很能打。”一身广袖玄袍的秦广王故意打量着南宫靖道,“还不受轮回管辖,不受鬼修本身限制。”
南宫靖乃是活人受混沌气影响,不知不觉跳出轮回之外。和地府里的鬼差、各殿阎王等自是不同。
不过,素文君也没在这事上跟秦广王多作辩驳,毕竟秦广王的道理千千万,在这上面花功夫是浪费时间。
“秦广王来此,是有何事?”素文君单刀直入。
秦广王皱了皱眉:“难道我就不能是闲着无事过来探望素文君?”
“殿下方才才说,忙不过来。”素文君淡淡地戳破秦广王所说。
秦广王嘿嘿一笑:“是有件事,需请素文君出山探查。”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了~
第6章 续命(一)
秦广王,十殿阎罗王中第一人,也是第一位成为阎王的,地府中几乎无人知晓其过往。
秦广王有一生死簿,记载凡世生灵阳寿、生死,总管阳寿尽者在地府受刑、来生吉凶。可以说,秦广王掌管了地府绝大多数大小鬼差官吏的整体运作。
***
太平县乃是南边的一处县城,说是县城,占地倒是不小,虽不是商贩往来最繁华之所,倒也算得上富庶。
络绎不绝的叫卖声中,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步履蹒跚地到了自个儿的摊位这边,将两筐子新摘的果子放下,掏出一块几乎洗白了的干净粗布在地上一铺,往上面摆果子。
果子圆滑,又沾着清晨的露水,搭高了一不小心便滚落下些许。
老妇“哎呀”一声,正想去捡,就见那两个红红的果子滚到一人脚下。她下意识抬头看去,是个身着白衫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人,眉眼锋利。老妇只一眼就不敢再乱瞧,更别说是凑上去捡果子了。
不过,只这一低头的时间里,老妇还呐呐地不知道该做什么,一只如玉般的手伸到了跟前,手中是两枚果子。
果子红红的,瞧着喜人,可在这只手里却完全成了陪衬,衬得手越发白净漂亮。
“诶?”老妇没转过神,只愣愣地应了一声。
“你的果子。”入耳是一声叮嘱,紧接着两枚果子便轻巧地被放在果堆上头,竟一点儿都没动到果堆的其它果子。
与此同时,又有两只手将剩下的果子都捧了回来,放回在布上。
“谢谢女公子啊!”老妇终于是回过神,连忙笑着道谢,这一抬头,看到的是那白衣服女公子神情淡漠地微微点头,还是那副让人生畏的样子,但是一想到先前她说的那话,老妇就没了惧意,捡了几个最好的果子利索地用纸一包,双手捧着站起来,“女公子,这个您拿好,是今儿个新摘的,可甜了。”
白衣女子似是有一分惊讶,很快摇头,只是话还没出口,突然有一串呼和声伴着马蹄和车轮的声响由远处过来,她循声看去,是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前后分别还有两人骑马护卫着,一路直接驱赶开路上的行人狂奔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