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妻书+方烧腊+曹冰粉+乔凉粉+丽人行(88)

“西方也一样,”金宝说,“一直要到近代,社会才给出了护士、秘书这样的职位给女人。”

“所以,这是外婆的母亲离开家庭后唯一可选的工作。”小凤仙说,“这个工作之所以会被男权社会允许,不止是因为他们需要。更是因为,这个工作几乎不可能动摇他们的社会整体地位。因为,它彻底地建立在对男性的依赖上。”

“从事这项工作非常容易沉沦和堕落。”雪菲说,“以自己的身体愉悦他人本来就容易产生心理问题,再被整个社会的价值体系否认,承担着来自于男性和女性的双重歧视,会加倍否定自己。再加上容易受到暴力侵害、疾病侵袭,堕落起来特别快,自毁倾向十分明显。”

“并且,爱欲被扭曲:只有欲,爱被禁止。”丽菲说,“当然,如果要付出爱,男性是不介意作为赠品收下的,但被爱的权利因为金钱交易行为被默认剥夺。所以,在本来就不平等的普遍男女关系上加倍的不平等了。”

“不只是不平等,”云铛叹了一口气,“是人被当成了某样东西。”

“对,物化了。”小凤仙说,“基本等于不是人了。”

“所以,这个工作才会被男权社会允许存在,从古至今,没有消亡。”雪菲说,“所以,我们这个张家,我们的母亲首先是被要求斩情绝爱,不但是男女之情禁止,而且连母女之情都是不被提倡的——因为这个部分被拿来换了钱。拿钱换了独立生活和将来发展的一线可能。代价很大。”

“当然,也还有一部分是为了享受。”雪菲说,“到了后期,活下来,有了积蓄以后的后期,很难控制这个度——它会变成为了舒适甚至是享受。这就已经物化得更厉害了,不但为男性奴役,更为自身本能奴役。更可怕的是,从事这项工作的女人,使用毒品的比例特别高。”

“所以,我们能够坐在这里讨论这些……”雪菲深深深深深深地叹气,“本来,是不可能的。”

是的,她们几个,除了小凤仙和金宝以外,都或长或短地从事过这项职业,就连小凤仙和金宝,也是被用这项职业的收入养大的。从这种九死一生地狱般的高危职业里全须全尾地爬出来,已经不仅仅是一副钢铁心肠那么简单。它还托赖于整个社会和时代的巨大动荡与变革。一句话说,是上天特别给了她们开了一扇后门……彻头彻尾的运气。

然后,她们几个都没有再说话,静默了很长很长时间。半晌,金宝从手袋里摸出一个硬币来,“你们看看这个。”

那是一枚被损毁的爱德华七世一便士硬币,上面有几个被深深敲击进去的单词:“VOTESFORWOMEN”。

“这样的硬币,大英博物馆也有一枚。”金宝说,“它见证了英国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初的妇女参政运动。那时,她们为了一张选票努力呐喊,使用了从温和到激烈的种种手段,有人流血,有人被□□,也有人因之而死去……我得到这枚硬币以后,就一直放在手袋里。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只要看到它,我就觉得我不是一个人……我就觉得,要好好工作,好好活着。”

雪铛久久地凝视着它,它铜色已旧,但某些地方被摩挲得闪亮,它躺在她们面前的茶桌上,她似乎能听到每一个字母的呐喊。云铛去酒店前台拿回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趴在桌上开始拓印它。随着笔尖来回划过,黑色图案和文字渐渐清晰起来。最后,她把那张纸珍而重之地叠起,放在手袋里,笑着说:“现在我也有一枚了。金宝,谢谢你。”

说话间,风停雨住。小凤仙看着渐渐明朗起来的天色,“我们出去走一走吧,保不齐一会儿又下雨了。”

“对。”金宝站起来,“苏格兰多风多雨还寒冷,只有夏天才好过。我们找个七月再聚一聚,到时还可以开车去高地转一转。七月的苏格兰高地特别美,你们一定会喜欢。”

“好呀。”雪菲说,“我们很该聚一聚,很该趁着现在还走得动,到处多转转。想想,世界这么大……不能白来了这么一遭呀。”她也站起来,“不过,我的膝关节和髋关节现在都不大好了,爬山什么肯定不行了。别说爬山,走楼梯都疼。爱丁堡这里上上下下的石梯也太多了一点。”

“你下楼的时候慢慢倒退着走,”宁秀说,“膝关节磨损会小一点。”

“那样子会不会不好看啊?”雪菲微微皱眉,“我宁愿不走楼梯。”小凤仙看看她美丽的及踝羊毛长裙和染得一丝白发不见,梳得优雅俏皮的发髻以及一丝不苟的妆容,混充四十都是有人信的。微笑,“要你倒退着走是为难了些……我们都走慢一点吧。”

是,走慢一点,再走慢一点……要是这时光也能一起慢下来就更好了啊!

第102章

小凤仙和他约在旧金山HYATT的顶层旋转餐厅,这一年,她65,他85。他们已经很多很多很多年没有见面了,其间连一封信也无。前些年偶尔会在报纸上惊鸿一瞥,看到他的消息。随着他年事渐高,淡出事业,这样的一瞥也越来越少。但是,她知道他们并非“渐行渐远渐无书”,他在,她也在。这一日,她到得早了些。好吧,不是一些,是很多——约了晚餐,但她午后就到了。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海水蓝成神话,海面上的白帆亮到耀眼。海湾大桥横亘蜿蜒,你可以尽情想象有人归心似箭,跨海而来。她要了一杯茶,安静地等待。她似乎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每一秒,我离你就更近了一点。是的,小凤仙之所以要早到,就是为了安静地享受这样的时光:触手可及的期待,在空气里随时间酝酿,仿佛好酒,让人沉醉。

她的邀约是以信件的形式递到他手上的。提前四周发出,用了修长的白色信封和淡金信纸,花体字,莎士比亚时代的古英语,红色蜡封。这封信夹在无数寄给他的打印版商业信函中,脱俗得让人眼角一跳。以至于他的管家用了一只银盘将它单独放置——旁边还有一支刚剪下的玫瑰。不得不说,这位来自英伦的管家先生专业素养十分过硬;也不得不说,这封信的情书气质十分明显。

他看到它的时候,震惊了足足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充分领略了久久久久久久违了的“怦然心动”的感受。仿佛回到青涩的少年时光。那熟悉又陌生的笔迹扭成花儿,理直气壮地将多年心事郑重推至眼前,让他意识到,呵,即使他已经如此高龄,她依旧可以令他心潮澎湃。即使还没拆开来看内容都一样。这个瞬间,他甚至想,哪怕他已经入土,收到这样一封信,也要克服一切困难爬出去看她一眼吧。

他竟然要吸气再吸气之后,才能保持一双稳定的手,用拆信刀将信封拆开。待得读到那写作十四行的约会邀请时,他又要吸气再吸气才能保持心跳频率。真是万分庆幸这些年良好的作息和运动习惯。如此荣幸着实需要一颗健康强壮的心脏才能负担。

从他所住的费城到旧金山有五个多小时的空中距离,他差不多要跨越整个本土去赴这场约会。他决定提前三天抵达,住到HYATT去从容等待。

当他们终于重逢时……当我们终于重逢时,该说点什么呢?Afterlongyears,HowshouldIgreettheeWithsilenceandtears.……不,不会,当我们重逢,我将回你以微笑以愉悦。就仿佛从未阔别。事实上,也的确从未阔别。

当小凤仙看到他从餐厅入口朝座位一步一步走来的时候,仿佛看见这些年的时光在他身侧呼啸,从初见时的那个清晨空气的冷,到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办公室里咖啡的涩,所有旧光阴滚滚而去,一眨眼就是此刻,白发如霜。他朝她微微笑,衬衫雪白,如同那海上的帆。

此时天色已晚,海湾大桥上亮起璀璨的灯。整个城市亦笼罩在灯火之下,像落了一地的星。他觉得天上的星仿佛跌落在她的眼睛里,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眼神——纵然眼角皱纹已生,纵然都不再年轻。

缓缓叙起别后。手握半杯冰凉的白葡萄酒。就像最初的那些年,她讲起各种琐事,也说艰难,也说欣喜,也说这如许多年下来的点滴感悟。当他听到她是因为被“三仙姑”的典故刺激,所以约了他见面时,他爽朗地笑了起来,“Lynn,你始终是最美的,并且,你有权利更有义务一直一直美下去。你知道,我一直在这里。即使有一天去了天堂,你也要相信,我也不会真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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