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狙击手呢?等待我们露出破绽?”
“狙击手喜欢单干,喜欢远距离,喜欢狩猎,他们不会贸然离开自己的舒适领域。你这几天里或许可以保持神经完全绷紧、没有出一点差错,然后你以为一切过去了,联邦出面转移你到更安全的地方,这就是狙击手的机会。”
“他能监视这么久而不神游?”
“自然有他们的办法。而且……”
荒不说话了。他侧耳谛听了一会儿,确认外面窸窣的响动来自一只钻进草丛的猫,这才放下心来坐回了沙发上。
“一般的哨兵狙击手只能接十小时内的高精度任务,时间更长的话,就像你说的,哨兵会因为长时间集中于某一感觉而陷入神游,所以需要来自结合向导的辅助。我非常确定追踪你的是个未结合哨兵。”
他把抽纸丢到一目连的腿上继续了刚才的半截话茬,后者好像完全没有理解这个行为的意思,抱着纸巾静静地听完,撩了下刘海。
“你是指……现在追杀我的是黑暗哨兵吗?”
“正是如此。”
荒拧着眉头。在这样严肃氛围里的一小点肉酱格格不入太过好笑,而一目连本人又毫无知觉,于是他只能从他怀里抽了张纸帮他抹掉了那点酱汁——满意地看到一目连尴尬地僵住了身体。他转头对付自己的那半份塔可。分食物的时候,一目连很贴心地给他切了2/3,自己只留着1/3。洋葱汤有些凉,味道还不错。出任务的过程中自然不能奢望吃到凡蒂娜奶酪配通心粉,荒有些怀念不端枪而在厨房挑拣食材的休息日。大概是年龄大了的缘故吧。
一目连收拾起桌上的空罐子。虽然低着头,却有两次偷偷地用余光扫视过来。欲言又止的模样,荒在等他发问。迟疑地从荒手上拿走了最后一个洋葱汤罐头,一目连终于决定说出口:
“你也是黑暗哨兵吧。”
“我还以为你猜不到。”
——怎么可能?停车场里他可是赢了向导在精神层面的单挑的,有常识的人都能想到,就在于他们敢不敢猜。毕竟黑暗哨兵是时代精英中的顶峰角色,同一区域内无法复数存在。
“那我真是荣幸之至。”
他直起腰来,绿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卧在沙发上的荒。话语里既听不出“荣幸”的味道,又听不出惊讶或者恐惧,仿佛只是顺其发生,自然而然。一目连尝试着礼貌微笑了一下,抱紧怀里的罐子起身离开。
——为什么他的表情反倒有些沮丧?
第八章 (八)*
一目连洗澡完后穿了件浅蓝色的长袖衬衫,和他换下来的那件款式相似,却宽大了不少。再加上他没有把下摆掖进裤子里,显得衬衫尤其松垮。他一手握着个小瓶,一手端着茶杯,点头示意换人监察。
荒努力克制自己不让笑容浮现在脸上。大概失败了。
“怎么,很奇怪吗?”这么说着,一目连还抬了抬胳膊,像鸟类伸开翼展似的。
“没有。只不过安全屋里准备的衣服都是均码的而已。”
一目连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颇为不满地说:“我觉得尺码偏大。”
为了验证他的说法,荒特意选了同款的黑衬衫,走出浴室便看见一目连从窗边瞪眼看他,一句话不说。也难怪,几乎没有男人不羡慕他这样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荒对这一点很是自信——同尺码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胸口的纽扣都合不到一起去。
桌上摆着的小瓶就是一目连拿来的那个。
“我记得你会定期去取药。你的社保记录上有。”
一目连虽然吃瘪,但还是回答了他:“我的失感不是永久性的,按摩腺体辅以药物治疗,就有恢复的可能。这个‘可能’或许明天就会变成现实,又或许永远都变不成。”
“值得一试。”荒耸了下肩膀,“至少那样我们可以知道敌人的位置。”
“不止如此。就算对方是黑暗哨兵,在长时间精神过载的情况下,他的精神图景也是不稳定的。与枪相比,精神攻击不受次数和地理限制,我有把握反杀。”
“我期待着你的反狩猎。”
荒绕到他身后揽过他肩膀,又翻开百叶窗看了一眼,深夜的社区里甚至连溜达的醉汉都消失了踪影,四下里静悄悄的,完全不像是生死攸关的战场。可他心知肚明,狙击手就潜伏在安宁的黑暗中,伺机而动,耐心到可怕的地步。
这个姿势有些过于暧昧。荒的右胳膊几乎环在一目连的肩上,因淋浴而发热的身躯隔着薄薄的衬衫贴到了一处,夏夜枯燥,两人的体温都很高。
——而且他们都没有经历过结合。
心跳加重,喉咙干渴,向导素的气味像是应和着呼吸的步调,钻入鼻腔里,融进血液中。
一目连抢在两人间发生更多事之前让自己的身体滑了出去。他完好的那只绿眼睛有点潮湿,肌肤透出了诱人的粉红色,显然在那信息素勃发的一瞬间,他也动情了。双方面面相觑,难免尴尬。尤其是荒还袒露着胸口。
他收回刚才扶着一目连肩膀的右手,握拳抵着嘴唇轻咳一声打破尴尬的沉默。
“我想应该没有哨兵突袭上门了,狙击手不会让人妨碍他的。”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一目连松开了最上方的纽扣,仿佛因为呼吸不畅而给自己扇风降温。他移开视线小声地说,“我来继续盯着好了。”
“不必要,现在可以稍微喘口气。来做些打发时间的事情吧。”
荒定定地凝视着一目连。
第九章 (九)
“你知道吗,平均每天有475个哨兵通过各地机场进出联邦,还不包括边境线上越过的数据。”
鬼使黑从警局楼下的咖啡厅里带上来两杯康宝蓝,闻声抬起头的鬼使白犹豫着要不要接过,就看见他的哥哥挤眉弄眼附耳过来:“局里的速溶太难喝了。”
判官斜了两兄弟一眼:“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学术了?”
鬼使黑扬了扬手机——感谢现代科技,他随时都能联络上技术员书翁。
“我们现在的线索太少,没办法缩小范围。哨兵的身份可以先放在一边。第二起枪击案中的四名被害人里有一个身份比较可疑。”
鬼使白抽出一张纸推到两位同事面前。
“五金店的老板,有一个在做探员的儿子吗?”
“没错。暂时还不知道这个儿子与本案有没有关联,也没发现和第一起案件的相似被害人特征,不过至少有了潜在动机。”
“行,你们两兄弟等下去走访这位探员。”阎魔风风火火地进入了办公室,打了个响指,“有新进展了。”
“怎样?”
“是书翁告诉我的,他本来以为和这个案子没关系准备转给其他组,但是——距离第二起凶杀半个城区的地方,出现了两个外伤失明的哨兵。”
“好像确实没什么关系啊,长官?这和犯罪手法、目标对象都没有共同点。”
“如果我说查不到他们的哨兵编号和通关信息呢?其中一人身上有张不记名银行卡,别的什么都没。同一地区发生两起跨国追杀的概率有多大?”
阎魔挑起眉毛,夹了只笔在她纤长的手指间转动。
“您是说,他们也是佣兵,被目标反击了负的伤吗?”鬼使白追问。
鬼使黑合掌一拍,爽朗说道:“既然这两个哨兵和狙击手的目标是同一个人——我是说,至少有关联,那可以审问了吧?”
“正确。但是很可惜,一个哨兵失明后陷入神游,另一个冲到了马路上,被公交车撞死了。这也正是我们发现他们的方式。”
第十章 (十)*
一目连把飞镖甩到靶盘上。荒瞥了一眼——显然,他瞄准的是三倍区,但是扎在了三倍与单倍的边缘上。本人的视力远远比不上哨兵,只见他怀抱希望、惴惴不安地走上前检查,判断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昨夜他们扎了整晚飞镖。起初一目连还会时不时脱靶,好在练习终是卓有成效的。他天资不差,经过一晚上加上一个白天时间,总算能对远处事物的错位有了大致的掌握。这期间他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你不去睡会儿?”一目连收回飞镖,扭头望着正在独自玩纸牌的荒。
“不用。我可以保持警醒。”
“你说可以喘口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