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雷和朱瞻基都说了谎,虽确认过眼神,他们是互相喜欢的人。但是梦醒过后,现实如兜头冷水浇过来,互相喜欢又如何?他们是不可能成亲的。
选秀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这场战役结束,朱瞻基就要回京选妃了。
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啊!
阿雷无奈叹气,靠在床头,听着外头的暴风雨。
一百斤巧克力产生的多巴胺还没有消散,又苦又甜,阿雷像小时候躲在被窝里吃糖一样,回味着刚才的拥抱。
如果你一直想着一个人,天上的鸟、地上的蚂蚁、桌上的一叠花生米,都会排列成那个人的名字。
大自然发出的白噪音,风声,雨声,尤其是暴雨敲窗的声音,也是那个人名字的发音。
暴雨就像演唱会上的粉丝,疯狂嘶吼着偶像的名字:“朱瞻基!朱瞻基!”
真是让人心烦意乱。阿雷从被子里扯了两朵棉花,堵在耳朵上,方得清净。
隔壁房间,房门关闭,朱瞻壑也立刻变了脸,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把大哥再次摁在墙上,“你是故意摔倒的吧?想乘机搂着阿雷姐姐。乘人之危,大哥,你堕落了。”
朱瞻基否认:“我不是这种卑鄙下流、占便宜的人。我喜欢她,我不会亵渎她。”
朱瞻壑半信半疑,“就你这种谨小慎微的人,脚下有油都未必能滑倒,怎么会被一滩水放倒了?”
朱瞻基眼睫毛都不带抖的,“因为看到她,我心乱了。”
朱瞻壑这才放过大哥,“你要自己控制自己,别在节骨眼上出错,暂时不要让阿雷看破你的心意,影响你诈死的计划。来日方长,你和她是要过下半辈子的人,何必急于一时。”
想了想,又道:“唉,其实不能对你太过苛责,她毕竟是你喜欢的人,就像一只猫住在鲜鱼的隔壁,很难控制。不如将阿雷姐姐挪到我房间,我帮你看着。”
朱瞻壑骨骼清奇非俗流,当小叔的居然要要守着嫂嫂。
朱瞻基摇头,“不用,我的意志没有那么脆弱。”
心想,傻弟弟啊,地雷事件其实已经打乱了我的计划,万一纪纲真的是“刀”,背后主使如果是我爹,我可以不在乎汉王一家,但是我不可能不在乎你,你将来的日子会很凄惨。
如果背后主使是汉王,东宫全家都会死,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全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痛苦愧疚一生——要么失去你,要么失去我所有的血亲。
朱瞻基好不容易决定为自己活一次,却发现他如果不是皇太孙、如果不继承皇位,他失去的东西,远远超过他之前的想象。
这也是他在拥抱过后,立刻如梦初醒,配合阿雷说谎的原因。
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
朱瞻基纠结不已,犹如火上烤,朱瞻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大哥,你身体不如我强壮,昨晚战斗一夜,你没有合眼,你先歇一歇,我守在这里,我们轮流坐镇。”
朱瞻壑强状如牛,朱瞻基消瘦,不如朱瞻壑能熬,现在陷入僵局,进退两难,想破头也是无解,不堪重负的朱瞻基倒在榻上,“一个时辰之后叫醒我。如果有纪纲的消息,不管什么时候,用水泼醒。”
朱瞻壑应下,坐镇在此。
与此同时,地牢。
纪纲施展手段,对倭寇严加拷问,明知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还佯装不知。玉面罗刹,名副其
实。
终于,在抬出第八具血肉模糊、面目狰狞的尸首时,倭寇终于熬不住了,不求生,只求速死,“招!我招!”
纪纲勾了勾手指,“取纸笔,还有几个包子来,吃饱了才有力气招供。”
倭寇的牙齿被敲断了八颗,饿极了包子和血一起吞。
“我们打家劫舍惯了,不会花钱买赃物,浪费金银,身为强盗,看中就去抢便是。我们早就盯上了火药厂,扮作乞丐小货郎在仓库外头偷偷盯梢了半年,摸清了换防规律和弱点,偷了钥匙,打开库房……”
纪纲运笔如飞,记录倭寇的口供,最后要倭寇签字画押,轻轻吹干墨迹。指着其余几个倭寇,“首犯已经招认,你们还狡辩?”
为了死前吃口饱饭,倭寇纷纷开始编故事,你一眼,我一语,故事越来越真,到了最后,连他们都觉得是自己干的。
纪纲亲自记录,时不时自行填补口供里的漏洞,最后写完厚厚一摞口供,心想这个应该足够向皇上交差了。
纪纲从未打算用口供敷衍皇太孙——因为皇太孙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纪纲将用防水的油纸封好,出了地牢,此时天快亮了,暴风雨也停歇了,夜空如洗,满是繁星,多得就像南京城鸭油烧饼上的芝麻,拥挤得很。
海上的星星格外闪耀,海面风平浪静,海鸥飞舞,大浪淘沙,所有的尸体和鲜血都不见了,沙滩就像煎饼一样平坦,连个脚印都没有,好像晚上的暴风雨就像一场梦,从来在现实出现过。
海上升起三下橙色的烟火,这是大明水师前来接应的暗号。
瞭望塔站岗的士兵看了,连忙去给主帅报信。
朱瞻壑趴在书案上小憩片刻,朱瞻基已经睡了两个时辰,朱瞻壑都没有叫醒他,自觉身体强壮,想为大哥多分担一些,让大哥多休息一刻是一刻。
朱瞻壑十分惊醒,听到外头脚步声,他就立刻醒了,脱了鞋子,只穿着布袜走到床边,给大哥盖上滑落的毯子,然后提着鞋子出门,“什么事情?”
侦查兵说道:“水师接应的船只到了,即将靠港。”
大明掌管水师的总兵不是别人,正是沐春以前的旧部下、曾经的盩厔县土匪、平江伯陈瑄。
陈瑄有沐春这个后台,经历洪武、建文、永乐三朝,一直屹立不倒,是三朝老臣。
平江伯陈瑄德高望重,还是沐春的老部下,朱瞻壑想起大哥曾经说过,要好好迎接平江伯,礼数要周全,不得怠慢了。
朱瞻壑心想,这里是主指挥大营,大哥要留在这里坐镇,况且总有倭寇想要刺杀大哥,大哥外出一次,多一次危险。
我亲自去港口迎接平江伯,我是汉王世子,这个身份足够给陈瑄面子了。
朱瞻壑说道:“我去迎接平江伯,你们好好守在这里。”
朱瞻壑匆匆赶去港口。
孤岛另一边,纪纲看到夜空升起三次橙色烟火,接应终于到了,唇间掠过一丝笑意:大网撒开,就等鱼儿落网,这一次终于可以不顾及阿雷,放手捕鱼。
第276章 吃牌
出征之前,纪纲从汉王那里得到一万死士,并承诺:“汉王放心,此去出征,皇太孙定有去无回!”
这一万死士按照纪纲的指示,剃发易服,改成倭寇模样,任凭纪纲指挥,平日潜伏在海盗巢穴附近的孤岛,等待机会。
纪纲将大明水师接应的信号——三次橙色烟火泄露给汉王死士们,要他们打着大明水师的旗号,提前登陆。
按照朱瞻基礼贤下士的风格,他一定会去港口迎接平江伯陈瑄,到时候舰船行驶到港口,炮口对着朱瞻基狂轰滥炸,炸完就跑。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皇太孙终究是要死的。
纪纲笑意还没消失,就见天边亮起一道绿色的烟火。
笑容在唇边凝固,纪纲大怒:“什么情况?是谁擅自放了撤退的信号?”
有手下急匆匆赶来,“报!汉王……是汉王世子去了港口!汉王的人不顾属下劝阻,放了绿色信号,要炮船赶紧离开!”
谁会料到朱瞻壑会跑到港口送死啊!
汉王府的人必须保证不伤害到朱瞻壑,宁可计划失败,也不能伤到朱瞻壑一根头发丝,这也是汉王下的死命令,长子是他的心头肉,不容许有任何差池。
朱瞻基可以再找机会杀掉,但朱瞻壑性命只有一条。
纪纲无语望天。
好容易没了阿雷这个阻碍,怎么又变成了朱瞻壑?
其实纪纲不在乎多杀一个朱家孙子,但汉王府的人自有立场,如今还不是闹崩的时候。
难道朱瞻基真是所谓真龙天子,有神灵庇佑,接二连三逃过杀身之祸?
纪纲懊恼的看着手里的倭寇口供,没有办法,杀不了朱瞻基,如今只能先用口供堵住这个漏洞了。
绿色烟火中孤岛升起时,朱瞻基猛地惊醒,从床上跳起来,“弟弟,有倭寇斥候放信号,立刻派人去搜索放烟花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