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我说不要了。”是阿雷的声音。
“这怎么够呢?你是晚饭夜宵一起吃,给,努力加餐饭。”是个变声期男子沙哑的声音。
沐春立刻变了脸色,拳头一紧,强壮的身体往里头一撞,门开了,“什么人!”
听到门口的动静,里头那人刷的一下抽出一把环首刀,将阿雷护在身后,“谁——沐伯父?”
正是汉王世子朱瞻壑。
“世子殿下?”沐春问:“殿下怎么在这里?”
“给阿雷姐姐送晚饭加夜宵,宝船厂的饭不好吃。”朱瞻壑收刀,呵呵一笑,很是自来熟的搬出两张椅子,“沐伯父,胡尚宫,坐,这里还有赤豆汤圆,要不要来一碗,暖暖身子?”
沐春一愣:这小子怎么回事?一副主人家招呼客人的做派,这里是我女儿的地盘啊。”
阿雷盛了一碗赤豆汤圆,递给沐春,又盛了半碗,递给胡善围——她晓得胡善围怕发福,不敢多吃。
胡善围问朱瞻壑,“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还不回汉王府?”
朱瞻壑说道:“父王又教训我了,我不耐烦听,跑出来了,找个父王找不到我的地方随便对付一晚,等明天宫门一开,我躲到宫里去,父王总不能把我从宫里揪出来。”
永乐帝亲征,没有爷爷的袒护,朱瞻壑的日子明显不好过起来。
沐春可没有胡善围这样和声细语的,冷冷道:“所以殿下就躲在阿雷这里了?”
还好意思说在这里凑合一晚!
阿雷答应了吗?
我答应了吗?
这个混账东西!活该被汉王打骂,打的好!打得他出不了汉王府才好呢。
朱瞻壑摇头,指着满屋子的图纸,“这地方太乱了,怎么睡人呢?我待会去郑和太监的屋里睡。”
哟,还嫌弃上了。护女狂魔沐春上线了,说道:“这里怎么乱了?我分明看着乱中有序,好得很。”
这话说得阿雷都不好意思了,乖乖把屋里堆积成山的废纸筐给倒了。
阿雷指着桌子上的算筹,圆规,直尺等物,“姐姐姐夫,我今晚要连夜算出几个数,明日要交给木匠按照尺寸打造木器,用来加固龙骨的,这里有床,我今晚就睡在宝船厂,不回去了,我正准备派人回家捎信呢,恰好你们就来看我了。”
胡善围正要说话,沐春按住她的手,说道:“你喜欢做这个,我们都支持。既然时间太紧,明日就要交活,就在这里睡吧,免得两头跑太累。”
“你姐姐明日沐休,我们两个都在这里陪着你,明天正好一起上山打猎去。”
阿雷面露难色,“可是……我这里只有一张床。”
沐春说道:“你和你姐姐睡床,我打地铺就行了。”
沐春眼角余光一瞥朱瞻壑,“我守着你们。”
第232章 社区送温暖
阿雷拨动算筹,熬夜用墨线画图纸,胡善围熬不住先睡了,沐春在守在门口,把眼睛瞪得大如铜铃。
直到过了三更,图纸完工,阿雷爬到温暖的被窝里,和胡善围挤在一起睡,好久没有和姐姐一起睡了。
因天气湿冷,打地铺不现实,沐春以一张画案为床,睡在外头,还没躺下,外头传来敲门声。
沐春顺手拿起书案上一块石头镇纸,声音低沉:“谁?”
“我。”朱瞻壑抱着两床被褥,“看到窗户还有灯光,想必还没睡,我给伯父送被子来了。”
哟,社区居委会给空巢老人送温暖了。
阿雷把朱瞻壑当贼防着,可是朱瞻壑一点做贼的自觉都没有,屡屡凑过去,和沐春的底线打擦边球。
面对朱瞻壑的糖衣炮弹,沐春开门,没有放朱瞻壑进来,堵在门口接过被子,“多谢。夜已深,世子请回。”
糖衣吃下,炮弹赶走。人在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朱瞻壑依然笑呵呵的,“伯父不用客气,我以前在云南的时候,经常去伯父家蹭饭,有时候还留宿在伯父家里,伯父也是热情接待我。”
那是因为天黑了老子怕你路上出事!老子不好交代!
沐春正要关门,朱瞻壑一手扶在门框上,沐春只好停住,否则门一关,就要夹断这个龙孙的龙爪。
朱瞻壑笑道:“差点忘记一件事——伯父和胡尚宫喜欢吃什么?明日早上我买了送来。”
沐春说道:“不用劳烦世子,我们一家三口明日去街上吃,她们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朱瞻壑摸着脑袋,“也对,天气冷,送来就凉了,伤胃,还是趁热吃的好。”
朱瞻壑终于把龙爪收起来,走了。
雨下一整晚。
次日胡善围先醒——她习惯早起,每天都要去后宫打卡上班。阿雷昨晚睡得太晚,梦中呓语,翻了个身,继续做梦。
胡善围悄悄起床,外间沐春蜷在画案上睡觉,大长腿无处安放,一旦伸直了,整节小腿就会悬空。
沐春睡梦中都皱着眉头,看来晚上没睡好。
胡善围伸手,用指腹当熨斗,熨平了沐春的浓眉。
沐春醒过来,晓得是妻子,眼睛都没睁开,就抓着妻子的手抱着怀里。
“你手凉了,我给你捂捂。”沐春小狗般用昨晚冒出胡茬的脸,蹭了蹭胡善围的手腕,问:“外头依旧还下雨吗?还下的话就不能去打猎了,山上路滑,小心阿雷摔着。”
沐春没有把小时候没有绝世好爹的遗憾全都弥补在阿雷身上了,我没有绝世好爹,我就去当别人的绝世好爹。
胡善围看着窗外,一夜秋风秋雨,大地的绿色基本消失,红枫似火,一半挂在树枝上,一半堆在树下,沐春又睡眼惺忪的问“下雨依旧”,胡善围想到了李清照的《如梦令》,便随口说道:“知否,知否,应是红肥绿瘦。”
原本是“绿肥红瘦”,现在深秋,就成了红肥绿瘦。
半文盲沐春不晓得啥意思,还以为胡善围的手摸到了自己怀里稍稍松弛的肚皮,立刻挺胸缩腹,说道:“马上要入冬了,长了一点点膘。”
真是对牛弹琴。
不过胡善围习惯了弹琴给沐春这头牛听,不介意老牛听不懂,顺势往沐春长了一层膘的肚皮一抓,沐春像个虾米似的蜷身躲避,可惜肚皮躲过一劫,某处陷入了胡善围的魔爪。
胡善围一把把把把住了。
沐春躺在画案上,就像早市肉铺砧板上的一块任人挑选的肉,要瘦有瘦,要肥有肥,任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咚咚咚!
门响了。
夫妻对视一眼。
门外传来朱瞻壑的声音,“起来了吗?我过来送热水,给你们洗漱之用。”
沐春身份保密,派人来送不安全,朱瞻壑便亲自跑一趟了。
社区居委会又来送温暖了。
沐春赶紧从书案上起来,顺手把被子一卷,开门,把尚有余温的被子递还给朱瞻壑,提过一桶热水,嘘声道:“阿雷还没醒,轻点声。”
朱瞻壑点点头,抱着被子走了。
胡善围看着冒着热气的水桶,低声道:“世子殿下有心了,你态度好一点。”
沐春把热水倒进盆里,试了试温度,要妻子先过来洗脸,“这小子大了,对咱们阿雷不安好心。”
胡善围正在弯腰埋头洗脸,闻言差点被热水呛着了,“说什么呢?他还那么小。”
护女狂魔沐春说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百。我宁可当一回小人,去度世子之腹。”
沐春用妻子用过的洗脸水胡乱擦了脸,阿雷醒了,正在梳头的胡善围说道:“天还早,你再睡会。”
“不睡了。”阿雷伸着懒腰坐起来,“今天不是还要去打猎么,玩着就不困了。”
为了赶时间,一家三口的早饭都是在马车里解决,到了郊外的牛首山,换了马匹当坐骑,沐春往箭壶里装满箭矢,阿雷则舍弃弓箭,随身带着几支佛郎机造的燧发枪,她熟练的给燧发枪上了油,清理细长的枪膛,擦的锃亮。
当然,这也是郑和太监下西洋时带回大明的玩意儿,已经把一箱子这样的新式武器送到火药厂,去深入研究(仿制),最新的样品已经造出来了,即将交给神机营试用。
“哟,现在的火枪都没有火绳了。”沐春好奇的拿起佛郎机燧发枪。
大明军队目前用的是火绳枪,全长大约有半人高,每一次使用,都要像放鞭炮似的点燃外面的引线,如果遇到大风大雨天气,火绳枪基本只能当一根铁棍子用了,根本点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