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围(298)

小基回想起干娘的讲述,这才明白绕路的原因——前方出现地陷,地基软塌,导致沿路宫墙和宫殿不稳,摇摇欲坠,为了安全,干脆修一道围墙圈住这个地方,直路无法通行,就要走弯路。

皇宫路线错综复杂,小基记住了新路线,确保即使没有人带路,他也不至于在宫里迷路。

路线记起来并不难——因为太子是大白胖子,走的慢,气喘吁吁,很是辛苦。

太子妃时不时拿着帕子给丈夫擦汗,这种事情本该宫人来做,太子妃亲自动手,看来父母关系还不错。

小基暗道:按照规制,太子在宫里是可以坐轿子和马车的,都累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坐?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不敢问出口。

直到太子妃用掉了三块帕子,一家三口才走到绿色琉璃瓦屋顶的东宫。

出坤宁宫时天色还算明亮,到了东宫,已经是掌灯时分。

东宫宫门大开,灯火通明,无论大小宫人,还是侍妾等大小嫔妃,都肃立在侧,迎接这三位正牌主人。

小基看得眼花缭乱,到了正殿,太子太子妃坐定,家人过来见礼。

太子妃指着自己下首坐着的一个面若牡丹、气定神闲、气质不输太子妃的妃子说道:“基儿,这是郭良娣。”

小基通过大明后宫百科全书胡善围那里得知父亲有个出身相当了不得的侍妾,娘家郭家出了两个侯爵、一个贵妃、一个亲王妃、一个驸马、家族弟子个个都是官,活生生的满床笏。

这其中,端敬贵妃郭氏差点就封为继后了,可惜因儿子鲁荒王误服丹药暴亡而伤心,一病去了(胡善围肯定不会如实说郭氏其实是因鸩杀孝康皇帝朱标,而被高祖皇帝赐死的真相)。

更重要的是,郭家经历了洪武、建文、永乐三朝,依然屹立不倒,在靖难之役的时候,郭家弟子暗中递送军情、各种放烟雾弹,立下汗马功劳,更别提侧妃郭氏在北平保卫战时也披上戎装,跟着徐皇后登上城楼杀敌的功绩。

父亲封太子,母亲封太子妃后,郭氏也封为东宫良娣,地位仅次于太子妃,几乎可以说是平起平坐。

小基连忙向庶母郭良娣行礼。

郭良娣站起来受了他的礼,这又让小基对这位地位超然的宠妃有了新的认识:郭良娣不是持宠而娇之人,礼数上一点都挑不出毛病,她没有坐着,而是站起来受嫡长孙的礼。

不仅如此,郭良娣一挥手,服侍的宫人端来厚重的见面礼,“几个小玩意儿,拿去耍。”

郭良娣出手,小基当然不会真的以为只是“小玩意”,慎重其事的道谢。

郭良娣对着太子妃笑道:“小时候我还经常抱他,软绵绵像个汤圆似的,这一晃五年过去了,小大人似的模样,更让人疼爱了。”

小基越是懂事,太子妃心中越是心疼,在那个动荡的岁月,谁都不敢肯定北平是否能够守住,儿子作为燕王府唯一的孙辈,必须想办法保住“火种”。

但凡事皆有代价,儿子是保住了,沐春胡善围夫妻把孩子教的也不错,可是她能够感觉到儿子的焦虑和疏离,七岁的男孩子啊,应该是调皮捣蛋狗都嫌的年龄,儿子懂事的模样,让她心疼又愧疚。

养孩子太操心的了不行,一点心都不操、眨眼变成成年人般懂事也不行,就好像白得了一个儿子,让人惴惴不安。

郭良娣一语道破了太子妃的心事,太子妃颇有知己之感,便顺手推舟的揽过儿子,时隔五年来第一次磨蹭着儿子的脸,一张白净面皮下都能摸到骨头,“我的儿,你太瘦了,回到家里,我给你好好补补。”

小基被母亲一摸,立刻紧张起来,分析着母亲是什么意思,好像暗指干爹干娘没有把我养好?可不能让母亲误会了干爹。

小基忙说道:“儿子在云南,干爹干娘一直很精心的照顾儿子,凡阿……善祥妹妹有的,儿子都有,儿子就是舟车劳顿,路上食欲不振,有些消瘦,过几个月就好。”

小基本想说阿雷妹妹,半路改口,觉得阿雷七岁了,不好总是叫她的小名,于是改口叫大名“善祥”。

其实太子妃没有怪罪春围夫妻的意思,只是作为一个母亲本能的表达,说儿子瘦了,但儿子明显紧张过度,误会她的意思。

唉,纵使亲母子,也不能放任随意,一个不小心,就有了误会。

太子妃有些黯然神伤,太子却摸了摸腆下去的肚皮,对郭良娣说道:“有没有给孤留点吃的?孤还饿着呢,刚好要基儿陪孤一起吃,两个人吃的香甜。”

郭良娣噗呲一笑,“就知道太子在皇上皇后面前不敢放开吃,今儿又是步行回来的吧,想必太子也饿了,早就备好了席面,饭菜都隔着热水温着呢,就等太子回来了开席。”

大明皇室的亲子关系,简直就是遗传厄运,一代接着一代,都各有各的痛处。皇上皇后并非不爱长子,只是作为一国储君,太过肥胖了终究影响健康,于是帝后都要太子少吃点,多走路,太子是孝子,当然说好,不会违背父母的意愿,可是他那么庞大的体型,吃着正常人的饭量,着实饿的难受。

小基明白了亲爹不坐轿子的原因:要减肥。

郭良娣在身边一打趣,太子妃立刻从伤神里走出来,心想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能够修复母子感情。

于是太子妃也是一笑,“这下太子更有正当理由吃加餐了。”

太子憨厚一笑,“稍微填一填肚子,不会吃撑的。走,儿子,陪爹吃夜宵去。”

相比其他人,太子是和小基最天然亲近的,或许是胖子天生带有亲和力的缘故。

小基跟着太子出了正殿,心想东宫不是还有一个李姓的侍妾生了儿子,封了良媛吗?小弟弟可能因为还在襁褓里睡觉,不能去正殿见他这个大哥,但李良媛为何在正殿不配有座位?良媛地位仅仅在良娣之下啊……

小基真是有操不完的心,满腹心事陪着太子吃夜宵,太子妃和郭良娣轮番为他布菜,长者赐,不能辞,只要夹在碗里的都吃完了,小基吃得有些撑,但不敢拒绝。

还是太子叹道:“你们两个有了儿子忘了丈夫,尽往他碗里夹菜。差不多得了,一口气吃不了个大胖子,小心儿子积食。”

郭良娣笑道:“太医说了要你少吃多动,这动筷子夹菜也算是动过了,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太子妃亲手舀着碗火腿豆腐汤,“喝了这个就停,别吃了。”

太子点点头,盯着太子妃手里的汤勺,“喂,你别只舀汤啊,这跟喝水差不多,你舀几片火腿进去,这火腿本来就切得像纸一样薄,还切成了细丝,根本就不占地方。”

太子妃说道:“这火腿炖过汤,滋味都在豆腐里,你吃豆腐,就算是吃过火腿了。”

竟一片火腿丝也没加,只是两块豆腐一碗汤。

太子无奈,堂堂一国储君,居然“屈服”在妻妾的安排之下,喝了碗豆腐汤住下了。

小基却越发觉得太子亲切——太子馋肉的样子,和阿雷妹妹好像啊。

小基心想,要不要从明天起给亲爹偷偷捎点肉吃呢?

且说东宫小基正以父亲为突破口,渐渐了解和融入皇室。纪纲刚刚完成护送任务交差,一路紧张这个宝贝疙瘩的安全,累得要命,连宅邸都不回,交了差事,就立刻去瓮堂(澡堂名)的泡澡放松。

早有锦衣卫去瓮堂清了场子,纪大人的“贵体”岂能被人围观,偌大的圆形池子里只泡着纪纲一人。

纪纲舒服得快要睡着时,心腹过来说道:“南康公主府的女官江全要找您说话,这么晚了,要不要她明天——”

纪纲冷冷的看他一眼,“我早就说过了,江女官若有事,直接来禀报便是,这地方不便见面,你安排一个画舫,我过去说话。”

当年毛骧被凌迟,是江全去死牢送去一壶麻痹神经的酒,减轻了毛骧的疼痛,纪纲牢记江全的大恩,如今他正得势,对江全照顾有加。

秦淮河上,画舫如星星点点,在这条玉带上穿梭,江全戴着兜帽,遮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登上画舫。

纪纲已经穿戴整齐,恭恭敬敬请江全坐下,“江女官连夜找我,可是有急事?”

江全摘下兜帽,脱去面纱,抬起头,灯光下,眼睛一片红肿,“我无事,是南康公主……胡观这个畜生,居然偷娶娼妓为外室!堂堂公主之尊,岂可与娼妓共侍一夫!可是南康被胡观花言巧语蒙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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