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收起扇子,装作无意间问:“我种几亩菊花,你打算干些什么?”
胡善围托腮沉思,“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当女官,做什么好呢?不过,皇上的身体挺好,要考虑这个问题,有的是时间。”
沐春试探着说道:“不着急,到时候你也可以去我的菊花田里好好琢磨这个问题。”
胡善围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幸好这时时千户来了,说西平侯沐英找他。沐春忙告辞开溜。
羽林左卫只隔着一堵高墙,沐春拐了出去,“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来的太巧了,不过,你的谎言不够真实,我爹怎么可能来看我?以后要改进。”
时千户却说道:“标下没有说谎,西平侯真的来了。”
沐春的脸色立刻从嬉皮笑脸变成警惕之色:“他来做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定没按好心。”
时千户:说自己是鸡……不太好吧。
沐英果然在等他,沐春行了一礼,“爹,您来了。”
上一次见到长子,是他在祠堂脱得光溜溜的抗婚,还无耻的说暗恋怀庆公主。沐英恨不得没这个儿子,然而……
沐英冷淡的顿首,“嗯,你刚才去那里了?”
沐春习惯性撒谎,“去看皇后娘娘——爹,您来做什么?”
沐春嫌弃不屑的口气,就像刚刚吃了韭菜鸡蛋馅的饺子一样明显。
好大的口气!所以沐英讽刺说道:“你几个月都不回家,见你一面,比见皇上还难啊,当爹的还要亲自来儿子。”
沐春坐下来,敷衍道:“这不忙嘛。”
沐英说道:“皇上下旨,命我、颍川侯傅友德还有永昌侯蓝玉三人统领将士,出征云南,讨伐北元梁王,以统大明江山。”
大明建国十四年了,但是云南一直没有真正归顺大明,还是由前朝时期的梁王把匝刺瓦尔密统治,这个梁王既不归顺大明,也断绝了和北元的来往,在云南自立为王,俨然一个国中之国,洪武帝这种一代雄主,岂能饶了他?
北伐胜利后,稍作休整,就立刻宣布南征,发布檄文:“……云南自昔为西南夷,自汉置吏,臣属中国。今元之遗孽把匝刺瓦尔密自持险远,桀骜梗化……发兵讨之。”
意思是说,自古以来,云南就是中国固有领土,从汉朝就开始有官吏治理这块土地,现在前朝梁王不听话,朕就派颍川侯傅友德为镇南将军、永昌侯蓝玉为左副将军,西平侯沐英为右副将军,三军出征去揍梁王,打服了为止。
云南冬季温暖如春,不像北伐,非要开了春才能动手。想出手时便出手,不用挑时间。
颍川侯傅友德是开国大将,老成稳重,为主帅正合适。
永昌侯蓝玉是青年将领、已故开平王常遇春的小舅子,是左军统领,一身锐气,冲锋陷阵。
西平侯沐英是中年将领,各种丰功伟绩不用细说,是这次南征胜利的保证。
简直是铁三角组合。不赢都说不过去。
沐春拱了拱手,“祝三位凯旋归来。”
沐英最见不得长子油腔滑调的样子,存心刺一刺他,“这次我会带着你弟弟沐晟一起南征。”
沐春笑嘻嘻的说道:“上阵父子兵,父亲和二弟一定会战功累累,得胜归来。”
沐春对父亲已经没有希望,就无所谓失望。弟弟沐晟十四岁就跟着沐英南征北战,立了不少功劳。
而沐春到了十七岁还在国子监读书,无寸功,若不是他自己没有放弃,在江西怪石岭一战成名,然后承蒙魏国公徐达的提携,参与第四次北伐,累积功劳,封了一品指挥使,世人只晓得沐晟,谁会知道他沐春呢?
沐英见他的话一点效果都没有,沐春毫无反应,便说道:“我和你二弟都要南征,你三弟四弟年纪还小,如此一来,沐家只有你这个顶梁柱。家里小事自有你母亲操持,但是大事还需男人出面。从今日起,你要常回家看看,不能总是住在军营。”
三弟沐昂只有三岁,刚刚学会自己吃饭,连擦屁股都不会。
沐春直言拒绝:“爹,我很忙,自古忠孝不得两全,请恕儿子不孝。”
你忙什么?在皇宫看大门还算忙?
沐英恨不得撕了长子这张破嘴,“推脱也无用,你要承担起身为沐家长子的责任,如今就有一桩大事,需要你去办。”
沐春站起来送客,“爹,到吃晚饭的时候了,我这里伙食一般,招呼不周,您回去吃吧。”
沐英强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这件事你不想办也得办。如今百日国丧已经结束,你大妹妹和徐增寿的腊月婚期将至,我和你二弟那时候出征云南,无法顾及家里事情,你要代替我的职责,送你大妹妹出嫁。”
沐春说道:“出嫁那天我肯定会到场。”至于其他时候,我就不去了。
沐英说道:“现在有个问题——你妹夫徐增寿不在京城。”
噗!沐春差点笑喷:“徐增寿这小子逃婚?放心吧,他肯定会自动回来的,他这个人文武都不行,买个古董还被人骗钱,没有半点生存能力,除了当纨绔,他干什么都不行。”
瞧瞧,什么眼神啊,这就是你亲自给大女儿挑的好女婿。
沐英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不管他逃婚还是失踪,只要活着,结婚当天你都必须把他弄回来,娶了你大妹妹,否则沐家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要不是立刻南征,沐英才不会低头亲自来羽林右卫找长子帮忙!
这臭小子,总不会真的忘记了他姓沐吧!
沐英把锅甩给长子,次日就带着次子沐晟出征,拍屁股走人。沐春赶鸭子上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妹妹出丑,只得去寻人。
沐春找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打听消息,问:“毛大人可知徐增寿去哪儿了?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送燕王一家去北平就藩的渡口。他去送行,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然后就再没见到他。
锦衣卫耳目遍天下,沐春不信毛骧不知道。
毛骧说道:“我为什么告诉你?什么时候锦衣卫归羽林右卫管辖了?”
沐春说道:“就凭我们有旧情——我以前也在锦衣卫干过的,毛大人的床我都睡过,我给纪纲顶过缸,我带着锦衣卫上山剿过匪,我生是锦衣卫的人,死是——”
“行了行了。”毛骧被沐春给恶心到了,“徐增寿没有逃婚,他只是给燕王一家送行去了。”
沐春不信,“这都过去四个多月了,怎么可能送那么久?”
毛骧反问:“徐增寿是一般人吗?”
不是,徐增寿是个比沐春还极品的奇葩。从南京到北平,先走水路,从龙江驿站出发,徐增寿说来都来了,送到镇江吧。
到了镇江,又说来都来了,送到杭州吧。
如此,到了杭州,又说反正来都来了,干脆送君送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他跟随燕王府在淮安转陆路,一路到了北平。
由于燕王府就藩队伍庞大,走了三个月才到北平。
这是徐增寿第一次去北方的城市,他立刻被这座前朝古都所吸引,乐不思蜀矣。
至于结婚,徐增寿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已经忘记还有结婚这回事。
“这个混账东西!”沐春拍案而起,神情和他爹沐英一模一样。
时间紧急,离婚期只有一个月了。沐春当天向洪武帝告了假,带着心腹前去北平迎接(捉拿)大妹夫徐增寿回来结婚(归案)。
沐春日夜兼程,拍马北上,终于在济宁驿站和另一波人重逢。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在济宁驿站和故人重逢,故人亲热的主动过来打招呼:“大舅子!真是巧啊!原来你这也在这里!”
沐春一点他乡遇故知的欣喜都没有,上去就是拳打脚踢。
故人正是徐增寿。他忘记结婚一回事,他大姐燕王妃没有忘记,亲手挥着鞭子赶走了弟弟,要燕王府的人监督徐增寿回家结婚。
燕王妃骂弟弟:“你不学无术,上辈子靠爹,下辈子靠岳父。错过了这种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岳父,你就等着哭去吧!”
腊月初三,魏国公府徐家二少爷迎娶西平侯府沐家大小姐。为了掩盖被大舅子沐春打出来的黑眼圈和淤青,徐增寿脸上擦的粉,和当天的鹅毛大雪一样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