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泥死缠烂打,最后又拿出岛主的威压强逼,勉强让苏慈点了头,她磕磕绊绊走在落叶谷地,温柔是树叶,温柔落在前叶,走路时响起的落叶咯吱声,让二人心弦紧绷。
“呜呜呜……”
远处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极了婴孩的啼哭,万泥耳朵瞬间竖起来了,拉着苏慈翻过小山头,溪畔水流潺潺,河口处躺着一只鲜血淋漓的乌云豹,再眺远些,有一只獠牙野猪刚刚咽了气。
万泥走进了些,地上树干上全是打斗的痕迹,看来这里刚刚经历过厮杀,乌云豹和野猪斗得两败俱伤,而后纷纷毙命。
她看着那只肥硕的野猪搓手手,这要是风干了制成腊肉,应该够吃好多天了。
苏慈拍拍她的肩膀,“想吃么?想吃你就扛回去吧。”
“我怎么能扛得动这么沉的猪。”
“你都吃的下了,会扛不动么。”苏慈向来话不是很多,但天生毒蛇,字字致命。
万泥翻了记惊天动地的白眼,相比于肥嘟嘟的野猪,她还是比较好奇地上的乌云豹,她情不自禁摸了摸那乌云豹软绵绵的毛,滑溜溜的,忽然就见那瘫软的肚皮下窜出个小豹子,呜咽着拱了拱她的手。
原来那个呜呜声是它发出的呀,万泥终于意识到了,她把小豹子搂在怀里,小豹子用黑黑的眼珠看她,互相看了一会后,万泥试探着跟苏慈商量。
“那个,能不能——”
“不能。”苏慈斩钉截铁,“我们自己都没有东西吃,养不活它的。”
“可它这么可怜啊,再说没有大豹子杀猪,我们能吃着猪肉吗?”万泥不服气道。
苏慈走到她跟前,注视着她意欲袒护的眼睛,“在这个岛上,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自生自灭是自然法则,我们没有权力横加干涉。”
“……我不。”万泥扯扯他的衣角,讨好的语气,“它这么小,吃不了多少东西的,等它大了我就把它放走,你说好不好?”
“你觉得这样好不好?”苏慈对她的明知故问觉得好笑。
万泥咂摸着,“我觉得,挺好的。”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两人捡了根林间的枯树枝,用早就做好的荨麻绳将野猪捆好,喊了声一二一便担着抬起,小豹子伏在万泥的肩上,战战兢兢看着陌生而变换的场景,眨着眼不松爪。
万泥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花,苏慈用一张面瘫脸表达了他对这个名字的无感,好像就是个笑话一样。
养宠物就跟养娃一样,他不觉得万泥能在如此恶劣条件下担当起此等重任,猛兽虽小可骨子里还是猛兽,万泥这些天喂小花肉时不知道被它咬了多少下,但她还是笑盈盈的,睡觉时也抱着小花,这令苏慈觉得很不爽。
凭什么它就能光明正大跟她睡在一起?真人不如豹。
小花十分通人性,它冥冥之中觉得苏慈不喜欢它,于是它也不喜欢苏慈,有次苏慈克扣它的肉,把它惹急了对着他的腿便是一口咬,一人一豹陷入混战,万泥拾柴回来见起来了,赶紧跑上前把他俩分开。
为此,苏慈怄了一晚上气,小花也憋着一天没吃肉,万泥没辙了,两边瞎劝,和缓后苏慈明确指出小花以后不能进木屋睡觉,不然不知道它哪天发疯会咬断他的脖子,万泥只得答应了。
这天夜里万泥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觉得脸沙沙痒痒,她迷迷糊糊张开眼,发现小花舔着她的脸,见她醒了,张口咬着她的衣角便往外拽。
万泥还未明白什么状况,忽然听到巨大的海浪声袭来,她赶紧把另一边的苏慈拍醒了,两人刚跑出了木屋,木屋被突然涨起的潮汐拍散了,乌云密集,闷雷辊动,两人一豹站在高高的岩石上,呆呆凝望着被海水冲垮的家园。
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搭造的,唯一的家。
“我们的家,家没了。”万泥无力地跪在石头上,泪在眼里打转,苏慈把她搀抱着,“等明天我再搭,没事,没事……”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忽然胳膊忽然一凉,继而是酸胀的疼,低头一看小花死死咬着他的小臂不松口,万泥见了赶紧把它脑袋往外掰,“小花你干啥,松开,咬人不对!”
她苦口婆心地叨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小花松了嘴,虎视眈眈地瞅了苏慈一眼,还没等他发作,麻溜窜进了山丛间。
这个小畜生,牙还没长全就知道争宠了,苏慈皱着眉,幸得伤口不是很深,万泥采来一些草药给他捣碎了糊上,不住地说着对不起,忿忿道,“我明天就让它给你道歉。”
“你是打算让它说对不起还是下不为例?”苏慈倚在树上,话一出口冷飕飕的。
“……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嘛。”万泥讪讪苦笑着,扯下一角衣服为他包扎伤口,两人的距离微妙而平衡,他微微瞥过视线,看着她的脸,昔日眉飞色舞的脸庞因长期食不果腹几无血色,他看了却只觉艳,艳的如同生,如同死。
“包好啦。”万泥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他们聚起火把,脸在明黄中跳动,粼光,海盐,指尖上的天,野烧的烟味,一时思绪都被分散了,一焰他,一粼她,一片他,一阵她,一缕缕的,散而不成,让她坠落。
夜的味道让他们躲在树下,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共聆共勉。
“你这么久没有音讯,朝廷的人肯定都疯了。”万泥勾着火枝,星火被她浇得暖洋洋,苏慈枕了枕下巴,“不会,现在定然另择新主了。”
第43章
“你不愁吗?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这么丢了,虽说是给了小苏世,但还是很郁闷吧。”
“嗯,一开始有点。”苏慈微微垂眼,谁能料到他会输的天旋地转片甲不留,了无余波道,“天意如此,我宜思过。所谓万丈深渊,下去,也是鹏程万里。”
“那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我们要不扎个小船吧,说不定划个几十天就能靠岸呢。”万泥徒劳乐观道,虽然深知这种概率渺茫无几。
苏慈给她认真分析,“这是一座孤岛,如果我们要做船,除却航行中的各色天气海浪因素,食物寥寥,淡水匮乏,根本撑不下去。”
万泥逃避已久的现实被他毫不留情揭示了,她叹口气,觉得自己很弱,但弱了这么多年照旧放在哪里都能活。
就像草种一样,春风吹又生。
她想起了以前饥肠辘辘的年代,刚穿越来那阵,为了抢干粮十几个人扭打在一起,互拼头铁,一开始她总是被踢出在外,到了后来已经能熟练地边挨打,边把牙混着馒头往肚里咽了。
她不知怎么就笑了笑。
苏慈察觉了,问她,“怎么了?”
万泥跟他娓娓道来,“以前,嗯,应该说是很久以前了,我在禹县街头当混混,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时候还收了个徒弟,徒弟年纪也很小,我们没办法谋生,做苦工也没人要,只能靠着卖画为生。”
“你喜欢画画。”他的口吻,听不出是肯定还是疑问。
“是啊,以前喜欢。”万泥蜷了蜷自己的右手,“可自从我的右手折断后,我就再也没碰过画笔了。”
她神情一时骤冷,哀不尽的忧伤与愁思,“我的徒弟也死了,禹县被你们昒国军队屠城时,他才不过十五六岁。”
随波逐流的历史,百害而无一利的战争,古而又老,从何所道。
人都是这般厌命而贪生,而战火,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偏执上演。
他沉默着,卸下帝王的包袱,被万泥一语戳中了最柔软的七寸,烽火天下,山河一统,不惜以战争换来太平,究级功过如何,只能全交由后人评了。
“如果他死得其所呢。”他再晤她的眼,感觉远远。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们本身看问题的角度就不同,你不认识他,只会认为他是填平战乱的一粒沙,可于我,他是我当时最亲的人。”她现在已经不怨了,手里玩着火,“其实,到了我这个年纪,呃,好吧,我好像没跟你说过这件事,我年龄已经很大了,比你都大几岁。”
他意料之外的没有惊愕,万泥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年纪比你大,你不奇怪么?”
苏慈这才意外,“你多大了?”
“我挺大了,十一年前十八,现在二十九,要奔三了。”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提及自己的年龄,万泥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