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册不是别的,正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春宫图。
她们两个人看了一圈下来,只觉眼都要闪瞎了。
很难想象南规那样一个文化人将来会做出这样那样复杂的动作,这让凌拂觉得很刺激,各种浮想联翩。
万泥无情打断了她的幻想,“这些个高难度动作也不是他一个人摆出来的,你可长点心吧。”
凌拂一下子就傻眼了,直到现在她好像才想到成亲后要同床共枕这件事,她捂着脸,悔不当初,同时又觉得情何以堪。
万泥苦口婆心劝了凌拂好一会才把她稳住,她很担心凌拂会逃婚,但她要走,没人能留得住,只能看南规造化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万泥步履蹒跚回了自己的小床,她像往常一样要搂着自己缝的小熊入睡,可怎么搂都没楼着,最后点了灯火四处搜找,奇怪了,难道玩偶熊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她觉得很匪夷所思。
但今日忙忙碌碌的事情太多,她没工夫想这些琐事,只能将就着抱着被子睡了。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只有无缘无故的凌拂啥都没干,这婚事居然就成了。
出嫁当日,永夜宫里灯火其燃亮如白昼,天还未亮凌拂就被嬷嬷们架了起来梳洗打扮,全程迷迷瞪瞪眼冒金星,嬷嬷掐着时间估计差不多了,便按着她的肩膀用五色棉纱线绞去她脸上的汗毛开面,凌拂被揪得脸疼,嗷嚎着和身为陪嫁的万泥被塞进了轿子。
轿子被抬出了宫门。
宫门被重重地关上。
朝辞大街上人山人海,送亲队伍一路上走走停停,处处被撼天动地的欢呼声包围着,南规迎亲牵着一身红装的凌拂迈进南府大门,凌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别摔,别摔,别摔。
然而实际情况为,走一步摔一个,走一步摔一个,最后南规径自把她拦腰抱了起来,霎时引来围观群众欢呼喝彩。
一系列繁琐礼节后,拜天地环节十分感人。
赞礼者高喊,“一拜天地!”
南规凌拂齐齐拜空气。
赞礼者又喊,“二拜高堂!”
南规凌拂还是齐齐拜空气。
“夫妻对拜!”
南规俯身相拜,凌拂照旧拜空气,空气这时沉默了,万泥在旁边咳嗽一声,把她转了个圈,凌拂想起先前演习的流程,赶紧低头作揖,砰的一声脑袋就跟南规撞上了,她头比较铁,这一下子南规被撞得眼花缭乱差点晕倒,头上鼓了个大包。
第二十六章
万泥怕又出啥乱子,快速让两个小儇捧龙凤花烛导行,南规执彩球绸带引凌拂进入洞房。
进了洞房凌拂就要扯盖头,万泥和南规两人合力都按不住,她扯开盖头端详了一身红衣的南规片刻后,锤了锤他的胸,“嘿哟不错嘛,今天打扮的人模人样的。”
南规被这一拳锤得差点吐血,他笑了笑,“你也很好看。”
“哎呀,你好看啦。”
“不,你好看。”
“明明是你好看嘛。”
“还是你好看。”
丫的这吵个没完了,万泥把他俩分开,“都好看还不行么。”
南规弯腰捡起地上的红盖头,按在凌拂的脑门上,温柔如暴徒,“你戴好,这个只能由我晚上回来掀。”
凌拂乐呵呵的,南规转身刚走,她翻着白眼扔一边。
万泥愈发觉得,凌拂这亲,成的跟闹着玩一样。
前堂宾客中有许多国子监的同学,万泥差办着婚宴的各项事宜,不时和他们抬手打招呼,平日里她跟凌拂都在国子监里以男装示人,眼下敷粉施妆,面润如玉,给人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错觉。
国子监的几个公子哥过来搭讪,万泥忙进忙出没工夫理他们,可这几人偏偏纠缠不休,她还没发威呢,旁边走来一个壮硕男子,一手提俩,轻松把他们扑通扑通丢到了湖里。
万泥赶紧道谢,她垂首时露出一截细腻柔滑的脖颈,好似白瓷一般轻盈透薄,正唇唇瓣一点红,男子看得心神晃动,面红耳赤。
“不,不用谢。”他有些结巴,“你是公主陪嫁来的媵女吗?”
“是,不过我在宫里当差,忙完婚事后便要回宫。”万泥盈盈一笑,她有一双绝妙无暇的眼睛,水息风露,秋水长天。
男子脸又红了,正要开口,万泥忽然屈膝行礼,喊了声陛下,皇帝现身婚宴,他眼梢微微上挑,露出几分邪气。
男子也作揖行礼,皇帝走到二人身前,舒朗道,“南业,你兄长正需要你挡酒呢。”
“啊?兄长已经醉了吗?”南业惊诧这才开宴多久。
“你快去宴席上看看他吧,头上的包还没消,脑子也不清醒了。”皇帝前言不搭后语。
南业赶紧告退跑去前堂。
皇帝眯起眼盯着万泥,“你刚才在跟他说什么?”
“呃,没说什么。”万泥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你笑什么?”
万泥想皇帝真不讲理,自己笑关他什么事,这凌拂大婚其乐融融的难不成自己还哭哇。
“回陛下,公主成婚,奴才心里高兴。”
皇上的表情却不怎么高兴,他低声警告她,“今晚你不要留在南府了,直接随朕回宫。”
“可陛下,我还要为公主守夜呢。”
“守什么夜,你自己多么贪睡心里没点数么。”皇帝毫不留情道。
万泥无语了,她也不知道皇帝抽什么筋,本来守夜这些都是定好了的。
她跟着皇帝去婚宴走了一遭,萧眠没有来,这专职挡酒的活儿就落在了她身上,万泥喝了一通下来,路都走不稳了,皇帝直截搂着她乘轿回宫。
万泥在路上已经睡熟了,他抱着她放到床上,握了握她的胳膊,软乎乎的像是棉花一样柔软,却又如同玉一样细腻。
不爽,很是不爽,凭什么她非要跟南业说话?皇帝一想起这事就莫名有些气,说话也就罢还非要笑,她平时见自己都不笑,凭什么要对他笑?
他把她的腮帮子一扯,总算勉强扯出个笑来,哼了一声,还是不爽。
攻打白水望的将领人选已经拟定了,非南业莫属。皇帝默默地想。
簌簌流动的光影变幻,一整日的喧哗嘈杂声,终于在暗香浮动的黄昏时分结束,入了夜,寂寂的夜色一墨墨流淌,南规把手扶在门上,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等一会他挑红盖头的时候,是该缓缓地挑,还是慢慢地挑,是该看着她的眼睛呢,还是攥住她的掌心呢?
他一时觉得很难抉择。
但当他推门而入时,完全发现自己想多了,凌拂已睡熟在床上,像是融化了一摊雪水。
她太困了,今天起得那么早,听了一天的敲锣打鼓,终于撑不住,索性囫囵躺下。
这一躺,就睡过去了。
他是个非常注重仪式感的人,于是把凌拂叫醒,轻声道,“交杯酒还没喝呢。”
凌拂翻了个身,蒙上被子继续睡。
南规没法,只得吹灭了烛火,他一身古远的芹香,像从诗三百中褰裳涉水而来髡彼两髦,越陌度阡到她身边躺下,轻轻撮住她的唇。
凌拂霎时眼皮子抖了抖,四目相对,楚辞苍茫。
她一脚把南规蹬下了床。
咔吧一声,南规痊愈了许久的胳膊,便又这么,轻轻地折断了。
第二日一早,万泥在天色微亮中睡醒,清冷的光线丝丝缕缕填满大殿,难以感悟的尽头,皇帝在一旁紧闭着眼,似乎还在沉睡。
妈耶,他怎么在这儿?
万泥抽出被压麻的手,她坐了起来,一点点把手拽回,皇帝却赫然睁开眼,她的眼眸沉入他的眼眸中,洞若悄然窥见那幽深的黎明与古老的昨天,短暂的一秒漫延若天长地久。
他松开她的手,清晨的第一声问候冷彻而清冽,凉如泉水,“醒了?”
为什么他能问的理所应当这么自然?还有他不是有洁癖的吗?
万泥枯了,环视四周,这好像是龙床。
她怀疑自己这是在做梦,皇帝伸出手揪了揪她的呆毛,纤长的手覆在他自己长长的眼睫上,万泥只看到他凉薄的唇瓣,宛若的蝴蝶的吻般轻轻翕张。
好吧,确定不是梦了,不然还以为这是做春梦呢。
她赶紧连滚带爬溜下了床,跪地上磕脑瓜,“奴才贪睡不慎爬上了龙床,冒犯陛下,奴才这就去慎刑司领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