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黑眼圈都笑得淡了。
他此刻觉得桌子上的九章算术都没那么可恶了:“没有的事儿!本太子怎么可能那么做,映柔你说得不对!”
坤泰殿中,宁骥灰溜溜地蹲在小公主旁边,他跑累了。他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裴夫子实在太难为人了。阿允救我啊。”
他看到了站在公主身后的裴媛,又问道:“裴姐姐啊,你们裴家的制图六体,到底是什么东西?分率又是什么意思?你堂叔为什么教我们学分率,却先让我学绣花啊?”
裴媛见他问到了正题,她低头思索片刻缓缓道:“这制图六体,乃是我们裴氏制图的不传之秘。我在家中也未曾学过。王子有幸学习此法,裴媛真是十分羡慕。王子不要错过这样的良机。”
她本来说得十分真诚,然而到最后,她却撑不住笑了:“没想到我受的苦,终于也有人来尝了。你们知道么,我们裴家的所有孩子,都对堂叔又爱又怕。好在他也说话算话,他说会带你们踏青,那就一定会去。”
宁骥听到了裴媛的话,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化着,时而苦恼时而坚定,显然他正在挣扎,心里在激烈地斗争着。
小公主想了想,她歪着脑袋也蹲了下来,跟宁骥蹲在了一起。
小公主看着他,笑得又美又甜。宁骥本来颓丧地似乎满身都在冒黑烟,而此时看到她的笑容,他不由微微愣神,似乎心中都没有那么烦恼了。
小公主笑着说:“小哥哥,本宫也想去踏青,我们一块儿去吧!小哥哥,本宫尚未开始学绣花。不若让裴姐姐教我们俩绣吧!你说好不好?本宫跟你一起学着绣。”
宁骥没想到小公主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他望着春阳下肌肤发着莹润光泽的美丽惊人的小公主,不由脸微微一红。
他心中只觉得很感动:“阿允,你太好了,你肯陪我一起么?”
莫允离点点头甜甜地笑了:“嗯。我们一起吧。”
宁骥就这样终于上了贼船。
小公主开心地站了起来,对裴媛道:“姐姐,你教我们俩绣花吧!”
院中的大家都很佩服地看着小公主,没想到她这么能干,就这样两句话,就说服了纠结又不情愿的宁骥。
大家看看宁骥,开始在脑海中设想一下他拿着针的模样,不由都偷偷笑了起来。
裴媛也一边笑着,一边接过了宁骥递过来的地图样子,她看了看,笑说:“图样倒是不难。我绣一会儿,也便绣成了。只是公主说得对,裴夫子既然让你们自己绣,王子还是不要走那取巧之路。自己学会绣活儿,挺好的,将来有用处。”
宁骥愁眉苦脸的,他连眉毛都耷拉下来了:“有什么用处呢?我堂堂男儿,难道要用绣花针杀敌吗?”
上官冷鹰哼了一声道:“你不懂,高手飞花摘叶都是武器!用绣花针杀敌一点儿也不奇怪!”
大家哈哈大笑,宁骥瞪着这二愣子:“说得这么热闹,你来学学试试。”
小公主睁大了眼睛,拍手道:“我也要学绣花针杀敌!”她什么都不管,只管好玩不好玩。
暮春时节,天光越来越长,到现在了,还十分明亮,将坤泰殿照得亮堂堂的。
不多时,裴媛便找菡芷要了几个绣花的绷子,以及盛满了丝线和绣花针的绣花笸箩。
他们三人坐在坤泰殿中乌木桌嵌白玉圆桌子旁。
方才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也都好奇地跟着他们后面,一起涌进了坤泰殿。
他们看起来忙忙碌碌的,掸着家具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收拾着早就叠得很整齐的被褥衣服,其实都在偷偷看着桌前的三人。
宁骥看着裴媛摆在桌子上的那各色丝线和大大小小的绣针,便觉得头有点晕。他忽然发现殿中众人那带笑的目光,他生气了,一拍桌子。
菡芷忍不住走过去,将殿中的人全撵出去了,笑着说:“你们都走开,这有什么稀奇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只剩阿花还站在地上,喉咙里咕咕地,小眼睛放光看着宁骥。
宁骥瞪了阿花一眼,转头苦着脸道:“裴姐姐,这比头发丝儿还细的针,这硬瞅才能看到的如此细的线,我们要绣到什么时候,才能将这图绣好?”
小公主看着那细如毫毛的针线,只觉得大开眼界,她小心地拈起了针,道:“我来穿针!”
裴媛想了想道:“王子提醒得对,是我想岔了。原想着是在家中做活儿。我们裴夫子可挑剔着呢,在家中时候,只肯用顾绣的绣活儿。如今我们是要绣王子的功课,我想做得粗一点儿也无妨。”
她便重新起身换了粗一点儿的针线来,宁骥才松了一口气。
裴媛看那张地图一尺见方,她便取了一方大一点儿的素娟帕子,教宁骥他们先用炭笔在帕子上绘制底图,再来绣。
宁骥的手只握过刀枪,哪里拈过绣花针,他拿着炭笔画地图样子,手指稍稍一用力,那粗短的炭笔就被他捏断了。
他苦着脸道:“我以后再也不说我母后绣得不好看了。原来绣花是这样难的事儿!”
裴媛不由笑了。转眼就要看到小公主画得十分好。小公主果然天资聪慧,学什么都快,哎,真是羡慕不得。
宁骥看着自己画的鬼画符一般的帕子,又看看小公主横平竖直,跟那地图样子差不多的帕子,他也十分泄气。
他央求道:“公主殿下,你帮我描样子吧。”
莫允离画的得心应手,她很开心,点点头说:“小哥哥,等我画好这一方帕子,你先拿它绣吧!”
宁骥望着小公主脸上一红,他轻轻道:“阿允你对我最好了。我一定带你一起出去踏青,我们去集市上买好吃的。”
裴媛看着宁骥的神情,也不由脸上一红,这死小孩儿真是了不得。
只有小公主年纪幼小,一无所知,她笑得眼睛弯弯,十分漂亮:“小哥哥说好了,一定要带阿允一起去。”
室内点着的沉水咏春宁气香,香烟袅袅,让人心气平和。
小公主将自己的素帕花样给了宁骥,又准备开始画新帕子。
宁骥十分开心,他赶紧便伸手接过来。
没想到他立刻就在雪白的素娟帕子上,捏出了两个大大的黑指印子,那般清晰,比原本的图样还显眼。
他啊了一声,傻眼了:“这可怎么办。”
☆、分率三
小公主望着那素娟手帕,她不由嘟起了嘴,这可是她好不容易画好的。
宁骥一着急,头上都是汗,他伸手擦了一把汗,忙站起来对她道:“阿允别哭,阿允你的那一方帕子,你别画了,你休息。我帮你描样子。阿允,等明天,我偷偷去御花园给你摘刚开的海棠回来,又好看又好吃!”
裴媛听他又要引小公主吃花,正要骂他,看着此时他的样子,裴媛忍不住笑了。
而小公主也指着宁骥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大花脸!”
原来宁骥沾了一手炭笔的黑灰,他方才一着急伸手擦汗,便将黑灰抹了一脸。此刻他秀美的小脸上,一道白一道黑,十分滑稽。
宁骥看小公主笑得那么开心,他虽然不明所以,也不由跟着她笑了起来。
裴媛笑着叫他:“你看看镜子。”
宁骥扭过头去,看着铁力木云纹镜台上漆背金银平托铜镜,不由吃了一惊。那镜子中的脸,是自己的脸吗?
他嘶牙瞪眼,朝镜子做个了鬼脸,镜中人也随着做了个鬼脸,他终于相信了,那个好像掉进了煤窑里的人,还真是自己呀!
怎么自己会变成这个模样,他也不由指着镜子哈哈大笑起来。
小公主和裴媛见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不由笑得更欢乐了。
宁骥听她们笑得这么厉害,他转身便也伸出两只黑爪子,要去抹小公主的脸。
小公主咯咯笑着,忙向后一躲,而裴媛吃了一惊,忙伸手挡在小公主身前,宁骥便抹了裴媛一手背煤灰。
裴媛不由脸一红,又气又羞,站了起来,怒视着宁骥。
小公主玩得十分开心,她咯咯地笑个不停,圆桌都被她笑得微微抖起来了。
宁骥呆了一呆,想起来自己还要裴媛教刺绣,他忙道:“姐姐别生气。”
裴媛瞪了他一眼。
而小公主拿起那方有两个黑手指印儿的素帕,很心疼地问:“这一块儿手帕,真的不能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