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羽一动不动的看着湖心的人,视线黏在人身上,怎么看怎么像真的,如何就是幻境了,正当他又要往前走,不知何处来了一把飞剑,剑风凌厉,一剑刺穿了宣离的胸口,虚影迅速破碎,连同那莲花一起掉进了水里。
墨冕:“月湖之境是魔族的一种幻术,幻境里除了那一汪湖全部都是假的,不过假虽假,但幻想出来的东
西也的确存于幻境里,只是幻境里光明日月流转的极慢,很多人熬不到寻着自己心里的人就死了,魔君将帝君放在月湖之境,应该就是想吸引你来,那湖水有毒,沾上了,必死无疑。”
拂羽恍然大悟,“君上是说,灵漪原本以为我会自己来。”
司命也靠过来:“对,因为你没见过月湖之境,得知了宣离的事本就心急,一旦触到那幻像必然掉进水里,一旦落水,凤陵那根骨头顶多也就保你一会儿,即便躲过去了没掉进水里,四周的魔气也能将你逼疯耗死,因为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有毒的。”
果然美好的东西多假象,那么漂亮的一汪湖,竟是害人的毒药。
拂羽:“那意思是说,帝君就在这里,我们只要找到他再出去就没事了是吧?”
司命和墨冕两人皆不说话,皎皎的水光折射在人脸上,无端印出一丝落寞,然而也仅是一瞬,司命便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他点了点头,道:“是,只是幻境无边无际想要找人不容易,所以我们这次就不要分头行动了,一起找吧。”
拂羽也没多想,摘下腰上的御令试图指引方向,然而原本明亮的御令此时一片昏暗,甚至有些破败的样子。
墨冕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又将视线挪在拂羽脸上,透出一丝疑惑来,身边的司命捅了墨冕一下,笑着说:“别看了,好多神器在幻境里都会失灵,既然御令给不出指引,我们便自己找吧。”
拂羽有些不安,眼前一直蒙着一片黑雾,让人不安生。
幽深的魔气略过南天门一路北上钻进了天君的寝殿,殿内黑漆漆一片,灵漪皱了皱眉,广袖一挥,一室烛火便亮了起来,床榻上的天君完全昏迷了过去,被捆住的身体上到处都是伤痕,天君掀开帘子瞥了一眼,毫不留情的又合上了,并且合的非常随心所欲。
银色的月湖之境盖子处开了一个缝,灵漪探前看了一眼,有些意外,随即他哈哈大笑,心想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不曾想将墨冕也卷了进来,本还想着放他一马呢,啧。
他端起那酒壶一般的月湖之境,状似故意的左摇右晃起来,眼神落在壶身上,仿佛在看一出好戏。
而此时待在幻境里的三人皆是一震,原本平坦的地面速度倾斜,拂羽腾空而起化出原型,顺势将墨冕和司命揽在了背上,神仙的神力在月湖之境多少要受些阻碍,司命本想腾空,身形一跃才发现力不从心,待到再回身,已经在拂羽的背上了,他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白龙,细腻的鳞片上仙气缭绕,与他们显然不同。
“灵漪应当是回来了。”墨冕抬头向上望,忽然间,头顶透出一丝细微的暖黄色光线。
司命一顿:“出口。”
墨冕也盯着光线的来处,道:“是。”
那出口仿佛故意留出来的一般,等着看谁先跑出去,三人静默无声,一旁的拂羽却突然道:“星君和君上先出去吧,虽然这出口看着不怀好意像个陷阱,但万一是真的呢,何况两位出去也好找寻机会来救我们,总比全留在这里强。”
话倒是在理,何况与墨冕而言,如今之事,全都出于和宣离的那点交情,坠落到如此地步,完全是意外之举,拂羽不想欠人太多的恩情。
缝隙依旧留着,光线和缓的照在湖面上,司命正要开口,猛然间又是一阵剧烈的颤动,打乱了几人的神思。
湖面起了波澜,拂羽在空中盘旋几周终于稳稳的停住了,视线交汇在湖水上,眼前波光粼粼,颀长的龙须来回摆动,他盯着湖面,猛然仰头看去,司命被他撅了一下,差点一骨碌栽下去,墨冕也吓了一跳,他随人抬起头,发现头顶上方竟有一颗星星,那星星当真晦暗,若不是池水反了光芒
出来,都不见得能看见它。
无凌剑骤然出鞘,拂羽的声音响在湖面上方,他有强烈的预感,宣离就在那颗星星里。
“二位坐稳了。”
然而凑近的一瞬间,明亮闪烁的星星骤然爆裂,爆炸发出的轰隆声响在耳侧,继而纷飞的火焰四散流窜,拂羽像是被炸懵了,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破碎的景象,好像猛然间将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炸碎了一般。
出神的片刻里,腕上突然覆上一只温热的手,司命和墨冕不知何时已经往上去,拂羽呆滞的侧过身,日思夜想的人就那样出现在了身边。
宣离浑身泛着金光,他牵住拂羽的手,飞快的朝着出口去,拂羽这时才发现,银壶里的幻境正在崩塌,轰隆的碎石声由上往下,落进了那湾湖水里。司命和墨冕先一步到达出口,宣离和拂羽紧跟其后,探着出口的一瞬,那道暖黄色的光晕倏地消失了。
全身灵力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宣离握着拂羽的手当即开始颤抖,他摇晃一瞬,不等反应便开始往下栽,拂羽眼疾手快,体内暴躁的力量登时与旁侧的魔气开始呼应,他迅速变化身影,在宣离堪堪落地的一瞬,将人抱进了怀里。
手掌覆在宣离背上时,拂羽才发现宣离一直在流血。
他们刚好落在湖边上,再歪一点,两人估计就掉到湖里了,拂羽将人抱在腿上,手忙脚乱的试图从衣袖里拿些止血的仙丹,出门之前,他特意去宣离的丹房取的。
掌心刚刚倒出一枚丹药,拂羽突然发现宣离一直都在看着自己,淡淡的,像是在打量,却又带着些终于确定的了然神色。
拂羽浑身一顿,低头往自己的掌心看去,放着一颗丹药的掌心上黑雾缭绕,随着手指的晃动跟着起起伏伏,而原本独属于龙族的幽绿色瞳仁右半边也变成了紫色,浑身黑气缠绕,一举一动再明晰不过。
拂羽停留了一瞬,伸手将丹药喂进了宣离嘴里,浑身的黑气慢慢敛去,拂羽看着宣离的眼睛,说:“我现在,很吓人吧。”
一时无言,整个月湖之境里吹针可闻,宣离后背的血止住了,他从拂羽的怀里坐起来,目光里多是心疼与犹豫,他原本以为,拂羽在他面前多少会掩饰一二,不曾想过会是如此尴尬平淡的开场,是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小娃娃越来越超乎自己的预料,开始长大了。
宣离无碍之后,拂羽试图开启月湖之境的盖子,神仙的仙力受阻,他身负魔气自然如鱼得水一般,刚刚墨冕与司命在前不好表现的太过,如今既然被宣离撞破了,也就不藏着了。
可惜月湖之境的入口只能从外面打开,从里面是撞不开的。
徒劳的耗费了一会儿体力,两人在岸边坐下了,拂羽的目光落在湖面上,黑茫茫的月湖之境里除了一池湖水,全都是让人窒息的魔气,拂羽用力抓着宣离的手,顿了半晌道:“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也早就看过神云殿的卷文了吧?”
宣离点了点头,随人一同看着湖面。
“你是不是有些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拂羽问。
宣离侧过头看着他,拂羽没敢转头,依旧望着水面,说:“在你还在赤金台的时候,应芜曾经将我的卷轴送去过月幽宫,我在那时便知道了,知道我自己其实已经死了,死去的人还活着,人间的叫僵尸,天上的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后来魔君离开后不久我就感觉到身体开始有变化了,公良洛那次,也是我。”
宣离活过的年岁,加在一起足够桑田沧海几十轮,然而乍然听见这样的事,仍旧无法接受,从普通人到先天神物,再到家破人亡重生一世,拂羽的出现,好像是一场天道轮回里的意外,意外的曲折
和让人唏嘘,当然,长成如今这样,宣离功不可没。
他无比期望他能永远活着,现在又突然希望,他仅是平凡的活着。
“可是阿陵,”拂羽突然话锋一转,目光哀切又灼灼的落在宣离身上,“不论我最后变成什么样儿,都别不要我好吗?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变成了三界的怪物,你就趁着我发狂的时候,一刀杀了我就行,我这一次,再也不要像以前一样放开你,会到死,都待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