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都有吧…毕竟算计几近成了我的本能。”应玄将那封信读完,放至到一边,凤眸半垂。
他有心,也会害怕,但在他的眼里,除了淮初之,没有人能完成这个任务。他想过护她周全,但却在她成为重要一环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将她推了出去。
他这样的人,的确不配谈爱。
“应公子的确好本事,将人都耍的团团转了,还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你。”池颜打了个哈欠,眼角吊着几分惺忪,“既然消息带到,你也知晓水族即将内乱,不会再插手易家的事,也该着手去准备如何给易家致命一击了。”
“此事无需你提醒我。”应玄抬眸看了一眼窗外随风纷飞的绿叶,微微叹了一口气。
被雨水摧折的落叶纷飞,片片落入了淮初之的眼瞳。
就快要至秋季,离幽荧恢复灵力的日子也不久了。
每当想到幽荧的时候,她总是不免心悸。
她能理解应玄想将易素从鬼门关拖回的心情,但同时也怀揣了十分的不舍,毕竟幽荧是师父留给她唯一的东西。虽已无关聚萤楼,但只要想到幽荧或许会从此失去灵气与生机,变为一个死物,这感觉就仿佛是从她心底生生割下一块肉来。
自从她得知了应玄的些许过往后,他们就再没有见过面。
她想着应玄近日大抵是过于忙碌,而正好得知了应玄过往的她一时也不知如何面对他,不如先得过且过。
谢峦回早在北洲就与她分道扬镳。
而少了谢衣的针锋相对,在九还的日子竟比在聚萤楼时还舒适上几分。若不是幽荧恢复灵力的那天将至,让她心绪凌乱,她现在过得日子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现世安稳。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投射进窗棂,她躺在床上,做了一个清幽的梦。
第63章 雨霖铃(一)
初秋之夜云淡天高,寒露凝在了枝上。偶尔的风动惊起一两只鸦雀,扑棱着翅膀仓皇寻觅着下一个安身之处。
淮初之躺在床上双眸紧阖,在梦里,她又握住了那一个泛着暖光的吊坠。
她得到幽荧的时候才年仅十四。
但早在那时,师父就已对聚萤楼的一众繁琐事务十分厌恶,所以早早将幽荧赠予了她,将她定为了聚萤楼的继承人。
年幼的她对幽荧是崇敬的。
她无数次见过师父将幽荧化为一把瑶琴,以琴音退敌或以琴音疗伤。师父熟知音律,撩拨琴弦的手指宛若翩蝶飞舞,灵动而富有生机,那时的她可以痴痴地看师父弹琴一整日。
直到师父说要将幽荧赠予她之时,她都是惶恐的。
幽荧在她的心中一直是一个圣物,处于一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层面,若要让她成为幽荧的主人,她只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
“初之,幽荧虽有灵气,不算一个死物,却永远比不上人重要。”
师父握着她的手,令她用小小的手掌裹住幽荧。
“师父此话何意?”她迷茫地抬头看向师父带着暖意的笑靥。
“你迟早有一天会懂的。”师父摸了摸她的头,“初之,还记得我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师父希望我能对自己的心初之善之。”她早已对这番话倒背如流,但其实年幼的她对这句话的含义却是十分懵懂。
“记住这句话。”师父看着她,面庞爬上了一丝疲倦。
随着师父离去的身影,她听到了师父散在风中的那句话。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她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仅仅花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让幽荧认下了她这个主人。
师父并没有对她让幽荧认主的时间长短做出任何评判,只是在幽荧幻化成实物的那日陪在了她的身侧。
她看着幽荧在她的手上幻化为了一把匕首,有些不安。
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性情冷淡、嗜血无情吗?
但师父始终携着那副暖暖的笑意。
“拿起它。”师父示意她拿起幽荧。
她有些颤抖的持起了那柄宛若月之流华镀于其上的匕首,她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物件。
“师父,为什么幽荧在我面前幻化为了匕首?”她紧紧握住幽荧,心底依旧不安。
“或许是它想保护你吧。”师父的笑意永远如同三春暖阳,能将一切坚冰消融。
“是么…”淮初之喃喃,握着幽荧的手更加紧了。
之后幽荧伴她度过了漫长的寂寞日子,她虽有浮双陪伴,但随着年岁增长,她在聚萤楼待的日子却是愈发的少了。
她知道师父想磨砺她,让她拥有真正接手聚萤楼的能力,所以一句话也未曾抱怨过。
毕竟师父在她心中早已远远超越了亲人的意义。
而后师父从聚萤楼离去,幽荧便好似取代了师父,陪伴在了她的身边。
“姑娘醒了吗?”一个如珠的声音搅扰了她的梦境。
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或许是因为幽荧的灵力即将恢复,她与幽荧的感应愈发的频繁,夜夜梦回都是她与幽荧还有在聚萤楼的过往。
“是披香吗?”淮初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披上了外衣。
“是我。”披香的声音平静如水。
“披香寻我何事?”淮初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披香了。
但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任何人了。幽荧的回灵耗费了她大半心力在其上,这让她整个人都一副恹恹的模样。
“夫人想和你聊聊。”
虽她的精神不济,但听到夫人这个词还是在刹那间清醒了过来。
披香口中的夫人,自然是易素——应玄的生母。
“我马上就来。”她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路过铜镜的时候看到自己额上的印记正泛着幽幽的光芒。
易素依旧卧在床上。
久病让她整个人瘦的几近只剩一具骨架,虽掩盖不了她那张依旧倾城的容颜,但憔悴不堪早已成为了她的代名词。
她能理解应玄想将她留下的心情,却也对这个人世再没有一丝留恋了。
于她来说昼终将更替为夜,再恒远的星也会陨落,消逝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命理。
她放不下应玄,但她实在是太累了,更不愿应玄为她执意改命。
她想起年轻时的那股轻狂之气,不免置之一笑。岁月磨平了她的所有的棱角,也将她那颗曾经跳动的心永远冰封了起来。
初见应绝是在她十五岁那年。
豆蔻年华的少女虽然知道自己注定联姻的命运,却也忍不住随着别的同伴看一看现今无界大陆风流人物的身姿。
那时的应绝已游历江湖多年,年纪轻轻便跻身于七大高手之末,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
她躲在屏风后面看着应绝与哥哥谈遍天南海北,双目中的倾慕之意早已掩盖不住。
那晚她在院子里乘凉,却见应绝轻而易举的翻进了她的院内。
“似此星辰非昨夜,敢问姑娘是为谁人风露立中宵呢?”应绝的声音七分温润带着三分轻佻,让她一下红了面庞。
她自小除了下人与哥哥几乎没有见过别的男子,更别说如应绝一般风流倜傥的人。
“应绝?”她的声音细如蚊呐,却让应绝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柔。
原来一眼是真的可以误终生的。
此后的夜晚,应绝天天来找她,偶尔也会带着她逃出这一隅之地,趁着夜色去看看北洲的美景。
虽然易家在北洲,可她却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亏了应绝,才能看到这么多震人心魂的景色。
他们在花海诉尽绵绵情意、自月下许尽山盟海誓。
易素一度认为这短短的几月时间,便足以替代一生。
但欢愉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便到了她要嫁给水族长老之子的那日。她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易家赋予她的使命,但与此同时,独属于年少炽热的情感却冲昏了她的头脑。
于是她与应绝私奔了。
她以为他们可以寻到一片桃源共渡余生漫漫,但是她错了。
应绝看上的不仅仅是她的美貌,更是易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这一笔财富足以让他撇去浪迹天涯的日子,日日沉溺于纸醉金迷之中。
他的温情不仅可以给她,也可以给别的女子。
什么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只有风流可以概括这个男人。当她与应绝的爱情失去了物质基础,她于应绝来说就只能打上糟糠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