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已经可以赶路了。”淮初之从怀中掏出一金递给谢峦回,“身上剩下的碎银还有别的用处,只剩这点聊表心意了。”
谢峦回摇摇头,没有接过她的钱。
“我救姑娘不过是天意,并没有想过收取姑娘的一分一毫。”
淮初之凝视着谢峦回那双如墨的眼瞳,复又开口道:“那就当我向你买一匹马吧。”
谢峦回垂眸一笑:“家境贫寒,只有几头老牛,马是没有的。”
淮初之不语,盯着谢峦回。
“姑娘想走就走吧,不必与我说,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谢峦回无视了淮初之探究的眼神,转过了身。
“夜已深了,还请姑娘赶路时小心,莫要再遭贼人毒手了。”
淮初之缓了片刻,低声道:“多谢谢公子救命之恩,若有机会初之定会报答。”
谢峦回已经背过了身去,而淮初之也自是看不到他晦暗不明的眸色以及唇角那一抹若隐若现的苦笑。
随着她渐行渐远的步伐,她还是勉强听到了谢峦回隐隐约约的一言半语:“姑娘不必报答,也不必许诺,毕竟…”
夜风将谢峦回低低的话语吹散,而她最终是没听清谢峦回想说什么。
苏结烟听到门吱呀打开的声响,迅速闭上了眼睛。
早在淮初之下床的那一刻她就察觉了,但是她依旧闭着眼睛,毕竟这个女人想走于她来说自是再好不过的。
直到谢峦回走出了屋内,她的心头才泛起了浅浅的不安。
她侧耳偷听他们的谈话,但内容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告别之语。而之后的几句实在太小声,她也听不真切,只好睁开眼睛不安地想抬起头看看门外之景,直到谢峦回走回了屋内。
她装作翻了个身,继续保持着她极其不雅的睡姿。
而后她听到了谢峦回一声低低的叹息。
他走到她的床侧为她盖好了被她踢至地上的那床被子,然后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48章 踏莎行(四)
南洲,摇芳城。
摇芳城并不大,但就如它的名字一般瑰丽。
淮初之紧赶慢赶终于在正午时分赶到了此处。
风吹落翩翩落花,如烟如幻,覆盖了阡陌,染红了烟波。路上行人似都习惯了春季这样踏花而行的日子,并未被这美景耽误了行程,只有淮初之一人凝视着这飞花满天的场景愣了许久。
果然如应玄所说,无界大陆的美景数不胜数,只不过她从未给自己时间去看罢了。
想到此,她对应玄的思念之情又添了几分,顾不得休息,便使了轻功向九还所在之处飞去。
九还楼阁内种了许多杏树,微风一过,便是一场杏雨漫漫。
应玄在树下练剑,剑气所过之处银光与雪色的杏花交相辉映,倒成就了一副飘渺迤逦的如画景色。
“这引归剑还是比定光剑好用得多吧。”
随着那一席花雨,池颜踏花翩然而至。
想到那日被引归剑一剑劈断的定光剑,应玄微微皱了皱眉,并未言语。
“怎么,舍不得了?”池颜妖艳一笑,走到了应玄身侧,“流洲昆吾石铸就的剑,自然不是废铜烂铁可以比的。”
“说完了?”
似是没听出应玄的逐客之意,池颜复又开口:“不过,你怎么喜欢上了杏花,让人移来这么多,可是花了不少钱。如今叛党还未除尽…”
话音未落,一道犀利的剑气直扑面门,池颜足尖一旋,轻巧躲开,惋惜道:“唉,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催你回来,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跟在淮初之身边时那纯良无害、柔情似水的模样。此番一回来,人不仅更无情了,脾气也坏了许多。”
应玄不再理她,抬手挥剑间,灵力与剑气融为一体,挥洒自如。
“呵…刚将灵力渡回体内,经历了九死一生和剜骨之痛,也不知道缓缓,小心走火入魔。”
池颜丢下这一句话便似一阵风一般消失在了应玄的院落内。
此时的院内落花簌簌、剑气凛冽,只余一抹如仙身姿在虚空中翻飞。
“公子,大事不好!”
没等池颜走了多久,一个门下之人又急急忙忙地跑来。
应玄剑气一转,削下了他的一缕发丝。
那人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但想起那日池颜对自己的言语,他还是努力定了定神,俯首说道:“那日那个姑娘又来了。”
“哪个姑娘?”
“就是那个…伤了一众人的那个姑娘啊…”男子的声音逐渐转小,变为嗫嚅。
他突然想起了公子与那个姑娘之间似乎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心里更加慌了。
“带路。”应玄面无波澜。
“是!”那人心中暗幸逃过了一劫,忙走在了应玄前方为他引路。
淮初之赶到九还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斜阳将这一片杏花映衬的极为美丽,宛若烟雾流云,缥缈婉转。
“你还有脸来?”她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穿着洁白云裳的女子,她有着远山黛眉与一双秋眸。盈盈一水间,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我为何不能来。”她冷了神色,并不想与她多做纠缠。
“你那日打伤九还一众人,有几个伤势过重的还在修养,我看你此番就是来找打的。”那女子抽出佩剑指着淮初之,眸中皆是不屑与厌恶的神情。
可是淮初之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就算她那日打伤了九还的一众人,这女子对她的仇恨也不应该这么深。
她那双美丽秋眸所透露出的阴毒眼神,绝不是一日就能积下的怨恨。这样的眼神,像是在心底扎根了许久的仇恨一瞬全部破土而出一般。
就在她和那个女子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
“谢衣,你先下去吧。”
谢衣看了一眼应玄那张如画的面庞,极其不甘地剜了淮初之一眼,柔柔弱弱地应道:“是,公子。”
待谢衣与一众人皆数退下,偌大的地方就剩了应玄与淮初之两人。
风卷起杏花,将两人的容颜悉数吹入对方眼底。
应玄早就听闻了江湖传言,说聚萤楼楼主行事荒诞无边,被左使以及一众人驱逐出楼,但是这样的话他自然是不信的。
且不说淮初之与浮双的关系有多么亲密,云倾姬等一众人的忠心耿耿他也是看在眼里。如果说淮初之真的离开了聚萤楼,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她自己不想要楼主这个位置了。
“为什么?”他缓声出口。
淮初之知道应玄在问她为什么要离开聚萤楼,伴着飘若流雪的杏花,她浅浅一笑说道;“你说过我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或是活在渺然无故的自责愧疚中,或是活在虚无懵懂的爱恋中。但如今我来找你,就是因为我想为自己活一次,我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错过了太多的风景。但是这次,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放手。”
“不会放手?”应玄露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容,“就算我从未爱过你,还将幽荧骗走,你也不介意?”
“我不介意。”淮初之有些心虚地说出了这句话。
“可笑。”应玄并未被她的一番话打动,笑容中带了些嘲讽。
“淮姑娘莫不是真被自己一副痴心不负的样子感动了?你知道和你呆在一起的时间内我有多痛苦吗?我不喜欢白衣,不喜欢温柔待人,不喜欢与人亲近。和你在一起不仅要帮着你去处理那些荒唐的破事,还要时时装作对你情深意切,说尽让自己厌恶的情话。你所爱的应玄,从来就不是我。”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无情至极,让淮初之一时愣怔。眼前的杏花似微凉的雨丝一般,拂过她的脸颊,冷凉彻骨。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你知道我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吗?为了取悦你,我费尽心思。知道你喜欢杏花,便托人四处去寻反季的杏花,日日折一支摆在你的房内;知道你总是睡不安稳,便尽可能的夜夜为你守夜;知道你不喜处理聚萤楼之事,便牺牲自己所有时间,替你周旋一切事务…而你呢,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这一切。你连一个演戏的我都比不上,谈何说爱?”
“我…”淮初之张了张口,却被应玄打断。
“淮姑娘,九还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若想拿回幽荧,可以与我一战,我随时恭候。但你还是不要将爱这个字挂在嘴边了,这只会让我觉得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