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兴起，唐瑶也不管杨珊到底有没有生气，干脆把自己心里话全都倒了出来：“每个动作都要表现出那种发自内心，对生命的渴望感，因为在剧中，她出现的大部分情况都是没有台词，甚至面部表情的变化都不大，只靠舞蹈表现情绪。”
“雪竹和梦夕是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灵魂，台词少，舞蹈就要更凸显。”
“所以我觉得这个刚苏醒过来的第一支舞，最后定格的动作应该仰望天空的。”
一溜儿说完之后，唐瑶松了口气。
旁边的杨珊已经气得脸都发紫了，她编的这个舞蹈虽然仙气满分，可是和唐瑶说的生命力和激昂感，差距得不是一点点大。
简直可以说要重新再编了。
“哦？”骆雪松微微侧头，“可是按照你的说法，那杨老师的舞，就和你的想法南辕北辙了。”
很好，杨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她忽然站起来，那架势让唐瑶吓了一跳，生怕她下一秒就冲过来给自己一巴掌。
杨珊脸上的肌肉抽了又抽，连太阳穴的青筋都要显现，最后艰难开口：“那你给我表现一下，什么叫，生，命，力。”
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随时能把唐瑶撕成碎片。
骆雪松没有反对：“杨老师说得没错，纸上谈兵谁都会，但是要真的表现出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般这种情况，都可以用一句“我评价电冰箱还要自己能发电吗”来反驳，但是现在，唐瑶是真的要自己能发电。
说实话，她还挺喜欢雪竹这个角色的。
“我给你一段音乐，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跳半分钟，不准跳刚刚我教的，”杨珊动作很快，拿出了手机翻找，“也好让我看看什么叫生命力。”
唐瑶看了一眼骆雪松，后者好整以暇，一副“开始你的表演”的样子。
说话的时候，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唐瑶暗自叫苦，她本来只是想让杨珊改一下最后的结束动作，没想到话一说开，就给自己刨了个大坑。
“跳啊。”杨珊催促。
音乐已经起了，是一首没听过的纯音乐，唐瑶来不及细想，只能转过身。
生命力，是什么？
大概这世上没有另一个人，能体会她这样死而返生，拨乱反正的人生是什么感受。
“跟着你的感觉走就行。”
庄如凡在上课的时候，曾经这么对她说过。
“我在你身上看见生气勃勃和灵气。”
唐瑶沉下心来，慢慢跪在地上，舒展手臂。
舞得入神，她也不顾地上会不会弄脏衣服，一个翻身，以单臂撑起身体，侧身劈了个竖叉后利索的站起来，随着音乐转身。
骆雪松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翩然起舞的少女，陷入了沉思。
她随意的绑着马尾，衣着简单，尽管没有飘逸的裙摆，也能从她柔美而不拖泥带水的动作里感受到她的情绪。
对生命的发自内心的感激。
对肌肉的力度控制非常精妙，没有华丽的动作，但每一下都在音乐的点上，也落在了人的心上。
他恍惚间想起一个人，和眼前的少女逐渐重合。
骆雪松下意识想从兜里拿出烟，但又忍住了。
直到唐瑶在跳出几个有些高难度的步伐时，他突然像被针扎到了，整个人蹦了起来。
唐瑶被他吓得停了下来，连杨珊也一脸诧异。
骆雪松自知失态，轻咳了一声。
“就你了，等会我会让助理给你送一份剧本，你得先了解一下剧情。”
“什么？！”杨珊一脸震惊，“骆导，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骆雪松黑着脸，满脸不耐烦：“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我说她可以就可以。”
杨珊一时无话可说，讪讪应了。
她还是头一回见骆雪松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不知道唐瑶做了什么，让骆雪松这么大动肝火。
可是他生气，为什么又一下子决定了要唐瑶跳？
骆雪松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对唐瑶说：“你等会来找我一下。”
☆、家常话
唐瑶一时兴起，加入了庄如凡最近教的新动作，结果骆雪松就像被马蜂蜇了，从椅子上跳起来。
说实话，她是以为骆雪松开口要说的是“跳的什么玩意，赶快滚”。
结果居然是“就你了”，然后匆匆离开。
一旁的杨珊表情僵硬，瞪着她，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干巴巴的说了句“你先出去休息一下”。
她也不去探究杨珊到底在想什么，拿了外套就出去了。
李芊芊和白景明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见她出来了，都凑过了过去。
“怎么样？”白景明问。
李芊芊有些惴惴不安：“我见骆雪松从里面出来表情很不好，他有没有为难你啊？”
唐瑶摇摇头，她还在想刚才骆雪松奇怪的举动，忽然一个脖子上挂工作牌，穿着天蓝色小马甲的年轻人跑来，问了句“谁是唐瑶”，就把一本东西递给了她。
“骆导说，傍晚收工的时候你再去找他。”
等人走后，李芊芊惊呼一声抱住唐瑶：“哇，刚刚那人是骆雪松的助理诶，你真的拿到这个位置啦。”
“太好了。”白景明也笑道。
唐瑶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休息室里的事，只笑着应了几声。
李芊芊和白景明跟她聊了几句，又听了安排，重新回到拍摄场上。
坐在椅子上的唐瑶捏着剧本，兴奋的感觉才慢慢涌了上来，毕竟是骆雪松的电影，虽然不露脸，也是她靠自己能力挣到的角色。
她忽然很想和人分享这份心情。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夏临。
可他现在应该是在忙着训练，应该没时间看手机，唐瑶本来打开了对话框，输了几个字，想着又删了。
傍晚的拍摄一结束，刚才那个助理又出现了，手里拎着印着便利店图案的袋子，气喘吁吁的让唐瑶跟上他。
唐瑶再见到骆雪松的时候，他正在休息室外面抽烟。
身穿驼色大衣的骆雪松人如其名，身姿挺拔，有些长的头发落下几缕挡住额侧，落拓却不油腻，他的指尖夹着烟，不停的抬手吸，看起来烟瘾还挺大的。
李芊芊以前搜过骆雪松年轻时的照片给唐瑶看，相貌根本不比现在的当红小鲜肉差，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改了风格，走起了这种颓废风。
不过长得帅的人，怎么折腾都还是好看。
骆雪松一侧头，见了她，淡声说：“来了啊。”
远处的片场忙忙碌碌，骆雪松这边的休息室被衬托得有些过分安静，唐瑶不知道他把自己叫来是什么事，但两人独处，她还是在几步之遥停了脚步。
骆雪松也不在意，看了她一眼，坐在椅子上：“上大学了？还是高中生？”
“我大一了。”唐瑶回答。
“哦，在哪儿念的大学？”
“中艺。”
骆雪松露出点淡笑：“那你应该喊我一声学长。”
唐瑶有点吃惊：“骆导也是中艺毕业的吗？”
“嗯，影视学院戏剧影视导演。”
不愧是华国最有名的的艺术大学之一，人才辈出，庄如凡是中艺的，骆雪松也是中艺的。
骆雪松又问了些事，但都是些琐碎的，唐瑶摸不着头脑，这骆大导演不吃晚饭，拉着她瞎唠嗑，难道是拍戏拍无聊了？
“你的舞跳得很好，在外面哪里找的老师？”
唐瑶一愣，笑着回答：“是学校的老师教得好。”
不料，骆雪松冷笑一声：“自从那几个老教授退休后，中艺古典舞教学水平一年比一年差，就那几个人，是不可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的。”
这骆雪松果真是传闻中的，说话毒辣。
这不给面子的脾气跟庄如凡有得一拼。
说得难听是一回事，但唐瑶想起半桶□□彤，又没有了反驳的欲望。
见她不说，骆雪松又开口：“刚才的‘云海探花’，你应该花了不少时间才练出来吧？”
唐瑶心里一惊，她刚才确实跳了庄如凡新教的“云海探花”，据庄如凡说，这是她年轻时自创的动作，还是头一回教学生。
在细节上是有些难掌控，不过唐瑶还是很好的消化了，还被庄如凡在舞团里夸了好几回，把她竖为激励团员的榜样。
后来她和团里的人更熟了，才知道庄如凡不骂学生就不错了，夸奖，那简直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