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南歌”的面上似乎没有半点哀伤了情绪,自走入里屋后她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摆饰,最后方才淡淡地将目光落在了尸首上。
过了这么些日子,尸首仍未腐败,棺中人就像只是沉沉睡去那般。
“王爷不必过于伤怀,我能救小姐。”
“你能救她?”盛沐泽一凛,却又怀里灵筠话里的可信度。
灵筠点点头,“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有些荒谬,但这的确发生在我和小姐的身上。”
盛沐泽沉默地望着她,静静地等她话里接下来的内容。
“其实我和小姐都是从五年后重生而来的,我不是南歌,她也不是翠花。在上一世她才是我这个身子的主人,而我是她的贴身婢女,我叫灵筠。”
灵筠走上前去,俯下身一番摸索后揭开了南歌身上的假面,不得不说鬼易师太果真名不虚传,南歌身上惟妙惟肖的易容术至今还未被窥破。揭掉假人皮后,暴露出的那张苍白却仍倾国倾城的容颜令盛沐泽一时间难以接受,他声色微扬道,“她、她是谁?”
“不知道小姐有没有跟王爷说过她和康王之间的恩怨?上一世,康王为了得到宁北侯的支持求娶了我家小姐,却在登基后抄了南府全家。而这个女人,”灵筠指着棺木中的尸首,此时她全然将她当成了关沂清,不带半分感情,“他是康王最宠爱的女人,也是她最后将我家小姐逼上了绝路。一年前小姐选择与她玉石俱焚,而我也随后自尽,只是醒来后,我成了小姐,而小姐成了她。”
“王爷可能听懂我说什么?”为了使盛沐泽完全信服,灵筠又接着道,“王爷就没有想过为何我和她能一见如故并将她接入侯府中,为何她要以假面示人,又为何她与王爷心意相通却始终不肯接受王爷?那是因为她重生在了这副身体里,连她自己都无法接受这副身子。”
南歌的所有反常在灵筠的一番说辞下反而行得通,更可况她的的确确在临死前说了她叫歌儿,并让他无论如何要护南府周全——
“要怎么才能救她?”
“我领了巫女前来,她如今就在院外候着。她能将小姐的魂魄引到我如今的身子来,王爷与小姐本有婚约,如此一来便可成就一桩美事了。”
听完灵筠的一番话,盛沐泽犹如在沙漠中渴行的人忽逢甘霖,“快请巫女前来!”
待见到巫女,盛沐泽规规矩矩作了一揖,“听闻巫女有办法救翠……歌儿,还请巫女施法!”
巫女点点头,再次看向灵筠确定道,“你真的想好了?”
灵筠的肩膀几不可见地微抖了一下,但却是更为坚定地点点头,“开始吧。”
见女巫如此发问,盛沐泽隐约感道其中的不简单,遂问道,“可是有何难处?”
“她……”
巫女待要回答,却被灵筠抢先道,“没有。啊对了,可有何需要准备的事情,巫女大可和王爷交代。”
“还请王爷派人看好这个院子,三个昼夜不得有人踏入此处,亦不用派人送膳前来。”
“这自是好说。”盛沐泽欣然应允。
“那就请王爷出去吧,我这便开始。”
盛沐泽依言派了一应侍卫看守院子,而中领头的便是韦灵。得知南歌还有生机后她不知有多高兴,直言要守在院外等候南歌归来。
巫女在屋内点上了七盏长命灯,并将之摆成了七星状。之后她又从袖中拿出一把系着红丝绸的剪子,剪下尸体上的一缕长发打了个结。
“巫女,我该做什么?”
“将你的一缕头发剪下来,打成如同这样形状的结。”
待拿到两缕头发之后,巫女将它们放入碗中烧成了灰烬,并用刀子从自己的手掌心处划开一道口子,将鲜血尽数滴于碗里,直到将灰烬悉数淹没。
“喝了它之后合掌坐在我跟前,在这过程中你会感觉到如火焰炽烤般的痛感,那是因为你的灵魂即将要抽离这具身子。我知道这过程很是辛苦,但若你有一丝丝动摇,不仅你们小姐就不回来,便是连你我都有生命危险。”
“巫女放心吧,为了小姐我什么都愿意做。更何况我已鸠占鹊巢一年有余,是时候将身体还给她了。”
在双唇碰到碗沿的时候,灵筠又顿了一下,“劳烦巫女待我向小姐转达祝福,即便三魂七魄不知所归,我也还是会为她祈福。”
“好。”
巫女眼睛弯了弯,即便是她知道灵筠所用的身子不属于她,但灵筠若要就此占为己有她也并不会低看了她去。
毕竟,这并非寻常人所能做出的选择。
得到巫女肯定的答复后,灵筠爽快地将混着头发混进的血饮下,在巫女面前端坐好。
这血水自是难喝,灵筠却如同渴饮甘露一般,连眉头都不曾皱下,甚至大有解脱了的快感。
第32章 南风又起
盈儿因悲恸过度,回京后便病倒了,一连睡了足足两日。待她一觉醒来后,别院里已将白灯笼拆了下来,丫鬟奴才各司其职,王府上下全然没有办丧事的氛围。
难道南歌已经出了殡?
盈儿心下一凛,套上鞋子便跑出了屋,却因走得匆忙迎面撞上了踉踉跄跄提着水从井边走来的丫鬟文佩。
桶里的水溅了两人一身,文佩边拍着衣上的水渍,边不住地指责道,“冒冒失失,逢人便撞!你这是赶着去投胎啊!”
“对不起对不起……”在别院住过一些时日的盈儿自是知道文佩的泼辣,她无意顶撞只是一味地赔礼道歉,抬首之余竟瞥到了文佩鬓间的红花——
如今别院正逢丧事,她竟还戴着红花……盈儿隐约感觉到事情好似不是这么简单——
“文佩姐姐,翠花姑娘她已经出殡了吗?”
“呸呸呸!被王爷听到了当心挨板子!姑娘她不会死,王爷请了个高人前来救她嘞!”
明明南歌已经断了气,难道还有什么还魂之术不成?盈儿怀着满腹的惊疑往停放南歌尸首的院子走去,却被在外看守的护卫拦了下来。
“你醒啦?”韦灵看到她便迎了上来,主动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南小姐带了个巫女前来,说可以救翠花的命呢!她们如今就在院子里,王爷吩咐了要在这守三天三夜,如今已是两夜过去了,相信翠花一定能平安归来!”
“可是姑娘身死我们是亲眼所见,那人当真能起死回生?”
“我也不知道南小姐与王爷具体说了些什么,不过我觉得那巫女神神叨叨的,还在屋里摆上了长命灯,和南小姐一道关在了里面,应该真的有两下子。”
盈儿骤然想起,此前在侯府后花园她曾偷摸着看到灵筠与南歌的争执,隐约间听到灵筠说些把身子还给南歌的话,难道便是请来这巫女施法,将南歌的魂魄移到她原本的身子上?
“那我也在这等姑娘出来。”
盈儿嘴上虽如此说着,心中却已是千回百转。三人重生,灵筠穿成了南歌,南歌穿成了她,而她却穿在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身上。
仆一醒来的时候,她置身于一堆脏乱乞丐中,举目无亲并差点被强盗掠了去,幸得被住持方丈救上了山。她曾求住持方丈指点迷津,并问他如何才能寻回原本的身子,方丈便让她在山上小住,称她日后自会遇到有缘人。
哪曾想,带她下山的南歌竟易了容,若非那日她对灵筠留了个心眼,只怕如今尚被蒙在鼓里。她紧跟在南歌身后,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将自己的身子换回来,可如今南歌却已将她的身子弄垮了!
可凭什么她还能得到新生!
新仇添上旧恨,让盈儿、不,前世的关沂清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如今的身子虽年幼,心思却颇重,眼下她只与韦灵一道面色无常地坐在院子外静等里面的消息,并双手合十不住为南歌祈福着。
韦灵见状心里更添喜爱,抬手揉了揉关沂清的头,“等翠儿醒了,你就能回到她身边了。”
关沂清眼角弯了弯,一字一顿道,“但愿一切顺利。”
虽然盛沐泽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打扰到院内的两人,必须严加死守院门。但这毕竟是在兖王府内,走动的都是些丫鬟家丁,又有谁会恨不得南歌去死而甘愿以性命犯险?是以两个昼夜后,除却韦灵,诸侍卫皆有所疲怠。
至用晚膳的时间,关沂清主动请缨去膳房为诸位侍卫提来饭食,却偷偷在韦灵的那份里下了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