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家丁面面相觑后,方迟疑地应下。
从康王府出来后,盛沐泽脸色一直不大好看,南歌亦没好到那里去。两人一路默然,直至快回到别院的时候,盛沐泽才开口道,“你说巧思和玉燕会不会怪我?我连玉燕最后的尸首都无法保全……”
“这是巧思姑娘自己的选择……她既已牺牲王爷更要沉住气以俟时机将太子一举击败。”此时南歌能做的只有宽慰,她提议道,“斯人已矣,便是风光大葬她亦不知。素闻京郊的灵泉寺香火甚旺,不若我们明日上山去为巧思姑娘祈福吧,愿她来世投个好人家。”
自从重生后南歌便信了这些鬼神之说,以巧思的人品,下世定能等来好运。
“好。”盛沐泽没有异议。
冬转初春,反而比平日更寒了几分。次日清晨南歌洗漱完毕的时候盛沐泽已雇了马车候着了,两人许久没有一同出游,只是眼下两人都没了心情。
两人一路无话,直至灵泉山山脚下,盛沐泽才开言让马车夫回去。通往灵泉寺有两条路,一条是马车可以上下的山路,另一条则是由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大理石组成的台阶,心至诚者上山都会选择后者。
为了给巧思祈福,两人相互扶持行了半日有余方才登顶灵泉寺,寺内香火鼎盛丝毫不输万佛寺。
从住持大师处得知巧思已成功转投好人家,盛沐泽脸色方才微微转晴。无论住持说的是否灵验,于在世的人而言总归是个安慰。
盛沐泽从怀里掏出一对色泽、质地皆上乘的玉手镯,对南歌道,“这对手镯玉燕和巧思一人一只,巧思最后一次单独见我的时候将它塞给了我。我想在此处找个地方葬了它,在此福至之地为她们立一个衣冠冢,你认为如何?”
“自然是好。”南歌哈了哈冻得通红的双手,同意道。
盛沐泽见状,将身上的外袍褪下后又为南歌披了上去。这虽是盛沐泽常做之举,但对已决定向他关上心门的南歌而言却仍旧让她面色涨红,她推脱道,“我已有一件了,你当心着凉,还是快披上吧!”
“我一会儿要干活,披着累赘。”盛沐泽却不管不顾将披风系了个死结。
打定主意后,两人转至灵泉寺后院众和尚居住的院落。听得敲门声后,开门的是一个不过八岁的小姑娘,她迟疑地看着来者道,“请问二位找谁?”
南歌不意开门的竟是个女童,侧身往门内望了一眼,见院里晾晒的皆是和尚衣服,方才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地方。她礼貌道,“我们想来借个锄具,还请小姑娘通传一声。”
“二位稍等。”
不多会,女童回来时手里一左一右拿着两把锄头,“师兄们都不在,你们且先拿去吧,待他们回来我再说与他们。”
“多谢!”
盛沐泽将衣冠冢选在灵泉山的向阳面,在一棵合抱的樟树旁。虽只是小小的两个土堆,却亦是静谧美好之地。待他将最后一抔土整平,夕阳已染红了西面的天空。
“听闻秋日的灵泉山开满了漫山遍野的野菊,日后每年的重阳我都会来看你们。”临去之时他许诺道。
许是亲情于他难求,友情便更显珍贵。他会记得所有为他牺牲过的人,而关于他的使命他亦将更牢地记在心里——
两人还锄头的时候,开门的亦是那个小姑娘。她接过锄头,扑闪着大眼睛道,“我师兄亦是还没回来,二位且稍等我片刻!”
南歌与盛沐泽相视了一眼,既是小姑娘如此说,出于礼貌两人便在门外等着小姑娘再度开门。这次小姑娘再出现时背了个小包袱,央求道,“二位下山可否带上盈儿,让盈儿追随左右?”
“小姑娘,我们萍水相逢,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是好人呢?再者说,你父母兄弟呢?”南歌有些意外这个与她不过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竟提出如此要求。
“我若还有父母兄弟又何须在灵泉寺逗留近一年的时间,”盈儿眼眶微微泛酸,一张玲珑精致的脸蛋更显我见犹怜,“一年前我被匪徒绑走,幸得下山化缘的师兄将我救下。侥幸逃了一命,很多前事却是记不清了,在灵泉寺里修养了半年身子才将将好了起来。住持和师兄待我虽好,灵泉寺却不是个长久的容身之地。住持与盈儿说,第一个敲开这扇门的生人,便是盈儿的有缘人,盈儿可随其下山。还请二位可怜则个——”
盈儿说着朝着南歌便要跪下,南歌连忙弯腰拦住了她,“那……容我跟住持商量商量吧。”
“恩!”盈儿使劲点头,背着包袱将他们引到了住持跟前。
待住持将经一部诵毕,南歌才抬脚踏进了正殿,对着三尊菩萨拜了三拜,方才切入了正题——
“这位小姑娘背着包袱便要随我们下山,住持您看——”
住持一捻须,“看来二位是敲过盈儿姑娘的门了。不错,贫僧跟盈儿说过,第一个敲开她的门的人便是有缘人。二位如不嫌弃便将盈儿带下山吧——”
盈儿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又生就一双伶牙俐齿,不过八岁便失了双亲,南歌对她是又喜又怜。她本打算待盛沐泽回牯岭镇后便回南府居住,灵筠自是不能再留在她身边服侍她,不若她便将盈儿收下——
念及此,她便点头应允道,“那好,盈儿你便随我们下山吧,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
“谢姑娘,”盈儿朝南歌便拜,又转向盛沐泽道,“谢公子!”
从始至终盛沐泽皆没有说过一句话,南歌收与不收盈儿他都没有异议,无论她做何决定他都支持便是。
“盈儿,你来,贫僧有几句话送你。”
住持朝盈儿一招手,俯身在她耳边道,“凡事不可执念太重,否则只怕成为会成为孽债。你可记住了?”
盈儿敛眉道,“盈儿记下了,多谢住持多日来的照顾,盈儿没齿难忘。”
“唉,下山去吧——”
住持叹了口气,念了声“阿弥陀佛”,只希望他这番话真的能令盈儿开窍。
第20章 皇上约谈
自那日从康王府回宫后,巧思临死前那番话一直萦绕在皇上心间,久久未能散去。太子的确不是他心中属意的储君人选,更甚至因为丞相的原因他一直便不大喜欢这个大皇子,多年强压着的废储的念头此刻又动了起来。
“于兆,你认为太子可肩负得起国家重任?”
于兆是服侍了皇上几十年的老太监,亦是他在偌大皇宫里最为信任的人。
“太子年纪尚轻,玩心未免重了些,登基后便会好了。”
“连你也和那些朝臣们说一样的话。”皇上眉头微蹙,对于兆的回答有些不满。
“老奴不敢,只是老奴觉得皇上您因为丞相而对太子一直有偏见。再怎么说,您和太子才是父子啊——”
于兆都懂的道理皇上又岂会不懂,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不曾疼爱过太子,他又可会敬爱他这个父亲?如今他尚在位朝臣便已大多数倒向太子,这让他很是不满,只是废储并非朝夕可成——
“泽儿最近在做什么,怎的多日不见他进宫?”皇上换了话头,诸多皇子中也只有盛沐泽最得他的心。
“兖王他偶感风寒,正于别院修养。”
风寒是盛沐泽不想入宫常用的托词,皇上已是见怪不怪,“行了,代朕宣他进宫。”
“是。”于兆应声退下。
彼时盛沐泽正赖在偏院不肯走,非得见南歌将他亲手熬的汤药喝了才安心。这次他没有胡诌,只不过害了伤风的人是南歌罢了。而这,比他亲身生病还来得让他难受。
从灵泉寺回来后一连几天南歌都昏昏沉沉的,偶尔醒来也总能看到盛沐泽合衣坐在榻边,只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只能佯装疲倦再度合眼。
这日南歌精神终于好了许多,盛沐泽端着汤药进屋的时候她正赤着双足临窗静静地看着窗外雨打芭蕉。
“地上凉,快把鞋穿上。”盛沐泽对南歌如此不会照顾她自己的身体而深表不满。
“恩。”南歌轻点了下头,她本是要起身关窗子,却不知怎地在窗边驻足了良久。她微一俯身将窗子合上后方走至盛沐泽身边,而盛沐泽一把将她按坐在榻上。
“来,把药喝了。”
南歌接过盛沐泽递来的汤药,下一瞬又将它放回了案上。喝了这么多天她已有些犯恶,更何况身子也好得差不多,能避就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