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喝酒吗?我们自家酿的桃花酒要不要来点?”
别绪用眼神询问温尔,看他有些为难,刚要拒绝,就听他问:“你能喝吗?”
“还可以。”
“那来一小瓶吧。”温尔看向老板娘,末了又小声补一句,“我不太能喝。”
“好嘞,菜要等一会儿,先给二位上酒,配点花生米,先聊着。”
农家乐很用心思,酒瓶做得特别漂亮,圆润的陶瓷瓶身,上面绘着灼灼桃花。
别绪给温尔倒了浅浅一层,给自己满上,把酒杯往前一递:“干杯!”
“干杯!”温尔和他碰了碰,一口气干了。
下一秒,就连连咳嗽不止。
这酒看着温和,入口却特别辣,后劲十足。
别绪连忙站起来要给他拍拍背,被温尔挥手制止了。
别绪先是蹙着眉,看他咳得双颊泛红,眼里蕴了一层水光,担忧渐渐被绮丽的浮想替代。
温尔好容易止住了咳,抬头便看到别绪嘴角浅浅的笑意,尴尬又羞恼,给自己找补一般,自顾自地又续上满满一杯。
别绪看到他赌气般的动作,笑意止都止不住。
他把酒瓶上画着桃花的一面转向温尔,打趣道:“别急,慢点喝。你现在是人面似比桃花红。”
第五章
5.
菜香酒浓逢知己,一顿饭吃得很是火热。
待两人准备出发,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老板娘给他们指了去草场的路,听说别绪想把酒瓶带走,还特意给他洗干净用纸裹好。
温尔默默接过来,放进包里,替别绪背上。
聊过一顿饭,两人之间已经算是很熟识,说话也没了那么多顾忌。
别绪看看温尔的双肩包,呲了呲嘴:“你怎么打扮得像个高中生一样,搞得我像带孩子出来踏青。”
温尔喝了酒就会显在脸上,就算只是饭前尝了两口,此时颊边依旧带着一层薄红。他听了别绪的话,下意识地整整衣服,摸摸头发,又拉拉双肩包的带子,愈发显得像被长辈训斥后不安的小朋友。
别绪看着温尔茫然的神情,只得叹息。
之前两人简单地交换了个人信息,温尔今年二十四,还像个没毕业的青春少年,而自己比他大三岁,看上去已经饱经风霜。
自从遇见温尔,别绪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老了。
温小年轻此时已经撒了欢。
春天的草场不如夏季的肥美茂盛,草都是一簇一簇的,有些地方还是裸露的沙地。而这其中又点染着各色的野花,或覆上小洼清泉,放眼望去,倒别有种参差的美感。
凌乱而和谐,色彩繁杂而统一,荒芜中透着生机。
别绪那根艺术家的神经稍稍动了一下,就被温尔吸引了全部视线。
这人已经完全抛开了初见的谨慎和矜持,正张开双臂,随心所欲地奔跑。
他也没选什么方向,想起来就随便拐个弯,有时会一脚踏进水洼里,有时候围着一丛花转圈圈。
别绪被逗得直乐,默默打开相机,抓拍几张,突然想到什么,调成摄影模式。
温尔跑了半天,终于收心,正准备晃悠回来,就看到别绪端着台机器,不知道已经对着他拍了多久。
他一秒调整为羞涩状态,小声嘀咕:“别拍了。”
别绪偏要逗他:“我又没有拍你。”
“啊。”温尔顿时埋下头,恨不得扒开草缝,把自己塞进去。
“给你看看。”别绪笑了两声,把相机递到温尔面前,“我刚才拍的小马驹。”
温尔看着屏幕里撒开了蹄子,像个神经病一样四处奔跑的自己,单方面决定,两人绝交半小时。
休整了一会儿,别绪拍了几张温尔口中“像模像样”的照片,终于准备出发寻找小溪。
温尔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解释几句:“我也不确定具体的方位,好多年没来过了。”
“你怎么发现那个地方的?”
“以前念大学的时候班上组织活动,来这里野炊。我没弄过这些,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就一个人四处溜达,发现了一条小溪。”
别绪皱了皱眉,四周环顾一圈,有些严肃地问:“你一个人溜达?”
“对呀。”温尔想了想,补充一句:“其实也没多好看,只是当时看到,觉得挺惊喜的。”
别绪的重点完全不在这里:“这周围都长得差不多,你一个人走迷路了怎么办?”
“怎么会,”温尔失笑,“上次来这里是大巴直接把我们送到,和咱俩刚刚走的路线不一样。我当时又没走多远,就在附近转了转,能出什么事。”
别绪抿抿唇,不置可否。
“我都是成年人了,又不像小孩子一样还会走丢。”
别绪瞥他一眼:“你当时都没毕业,不就是个孩子?”
温尔悄悄撇撇嘴,心里却很妥帖。他知道别绪是关心自己,所以不欲与他争辩,转移话题:“看到那个湖了吗?就在那附近。”
温尔指的那个湖很大,周围的草木更密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还有树木和凸起的岩石。
“草场一共就这么大,这就到头了。再往树林那边走,就是我发现的小溪。”
别绪站在树林边缘,一眼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他更加严肃:“你就一个人在这里面乱窜?”
温尔好脾气地安抚:“几年前树没这么密,我也没有走很深。”
“那也很危险。”
别绪三番五次地强调,温尔也有些不服气,嘟囔道:“你一个人闯荡了那么多未开发的地方,我只是在周边稍微探索一下就有危险,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知道对方没有生气,别绪还是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万一你当时出了点什么事,我不就遇不到你了吗?”
温尔被他这番论调逗乐:“原来你担心我的安危,还是为了自己考虑啊。”
别绪看着他笑,不明白这么细腻敏感的人,怎么会听不出自己的弦外之音。
这只能解释为,温尔和他不是一类人,他的脑子里没有装这根神经。
别绪突然惊觉,从第一眼见到温尔,千里迢迢地追寻而来,命定般的相遇,默契的相处,到此时自己试探般的玩笑,他一直忽略了一个事实。
或者说,他在逃避那个更大的可能性。
如果温尔和他不是一类人,那自己所有的处心积虑,背后将不是浪漫,而是混蛋。
温尔往林中走了两步,发现别绪没有跟上来。
他回头问:“怎么了?”
别绪摇摇头,没说话,端起相机,“咔嚓”对着他拍了张照。
温尔立马转过头,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别绪几步跟上去,吊儿郎当的声音擦着温尔后颈的皮肤而过,令他轻轻一颤。
“跑那么快干嘛,挺好看的。”
温尔埋着头走得更快了些,但每每经过堆积着枯树枝和碎石块,或者因水流经过而变得湿滑的路面,他又会减慢速度,微微一顿,无声地提醒着后面的人。
别绪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又都咽了回去。
一见钟情,说来浪漫,其实只是特定条件下的荷尔蒙作祟。
但别绪发觉,每靠近温尔一点,自己对他的喜欢就要在心里多堆积一层,所以忍不住地想接近,想试探,想撩拨。
别绪披着一张英俊的皮囊,在最文艺也最多情的行业里游走,尤其善于释放自己的魅力。
面对温尔,他却开始审视自己的言语行为,收起开屏的雀尾,变得胆小谨慎。
因为只有捧上一颗虔诚的心,才能配得上那双清澈的眼睛。
两人安静地在林间穿行,转了半天,温尔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停止。
他十分尴尬地转过身来,看着别绪说:“我好像……找不到了。”
别绪忍住没笑,绷着脸点点头:“跟我来吧。”
两人角色互换,别绪先带着他走回主干道,四周转了一圈,选了个方向,往岔路走去。
听声辨位,这项技能别绪掌握得很纯熟。
不到五分钟,一条漂亮的小溪出现在两人面前。
“是这里吗?”
温尔惊讶地看他一眼,点点头。
“现在不得不承认,我之前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温尔没说话。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辩驳。
“不过幸好你当时勇于探索,我今天才有机会来这里。”别绪赞叹道,“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