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刻意压低了嗓音,声音略有些沙沙的感觉,舒缓且阴柔,是好听的。
裴咎的手指蓦然合拢了。
两年未见,凝儿早已经不是凝儿了。
从一开始,她就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层层谎言交织,让人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苏昼很配合的顺着舒凝雨的话语走:“后来呢?”
“我这个好哥哥做的正起兴时,我跳了出来抓包,哈哈,当时他那个样子真是可笑,又愤怒又羞赧,恨不得把我给撕了吃。”舒凝雨拿了一个核桃,抛着把玩,勾唇道,“沈贵妃也被气得不清,当时荣王还威胁我,说要我十倍偿还。啧啧,事情让我传了出去,他手下都知道他这档子艳事了。”
苏昼笑了笑,道:“你还记得裴咎?”
裴咎听苏昼提起了自己的名字,呼吸瞬间停了一下。
舒凝雨脸色不变,她道:“记得,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记得。”
想当初,但凡裴咎动一点点歪念头,将凝儿交给苏昼或者舒南烛,他肯定会得到一部分的支持,早早夺了北辕国邢太后的权力。
裴咎是个很好的人,这两年来,假如她做梦,她会梦见他。
可惜两人全无可能,舒凝雨只能心里想想了。
她道:“无缘无故的,表哥为何要提起他?”
“他现在如日中天,在北辕国地位非凡,阿凝,你想不想借他的力杀了舒南烛?”
舒凝雨脸色微微一沉。
她哪怕再不要脸,也不会做出这档子事。救命之恩还没有机会还,她不想用感情牵绊裴咎了。
裴咎是好人,她不想祸害他了。
低头抿了口茶,舒凝雨道:“表哥,你异想天开了。”
“哦?”苏昼道,“阿凝,我教过你,只要能达成目的,你要不择手段。”
“我知道,倘若能成,我一定会办,但这事不成。”舒凝雨道,“裴咎只是救了我,我和他之间,交情其实不深,冒险让他知晓我的身份,并不合适。我们的事情,还是关上门自己办更好。”
苏昼隐秘的微笑了一下:“有几分道理。”
第22章
舒凝雨这边并不知苏昼的盘算。她只想裴咎不要趟这一淌浑水,当年她不告而别,表面上没什么,实际上难过了很久。
总会有这样的遗憾,喜欢一个人,觉得他各方面都好,但由于种种限制,两人就是不能在一起。
她不再想见到裴咎,见了只会增添伤感罢了。
不远处的裴咎脸色更冷了。
良久,他转身而去。
舒凝雨回宫后,先去问候了一下皇帝,皇帝今年开春后就未上过朝,一直缠绵在病榻之上。
出来的时候,恰好碰上舒南烛。
舒南烛还在为数日前的事情生闷气,被抓奸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被死对头抓奸,更加不光彩。
舒凝雨冷淡的点了点头:“荣王。”
舒南烛红衣墨发,俊美的脸上满是戾气,他冷冷瞪了舒凝雨一下,却不得不低头:“哼,太子,好久不见。”
舒凝雨道:“父皇已经睡了,你这个时候进去,怕是会打扰他好梦。改天再来吧。”
话音刚落,里面出来了一位太监:“荣王殿下,太子殿下,陛下醒了,又咳嗽了起来。奴才这就去传唤太医。”
舒南烛拂袖道:“本王先进去。”
经过舒凝雨时,他听到了她含笑的声音:“美人如何?荣王是否还在回味?”
这些天,因为这件事情,舒南烛被一群迂腐的老臣批到头疼,听了舒凝雨的讽刺,他脸色更加难看了。
舒南烛心智成熟,手腕强硬,不然也不可能被舒凝雨和苏昼针对这么长时间还不倒下。
可惜生母沈贵妃是个拖后腿的,但凡沈贵妃做什么事情,总要给舒南烛带来麻烦。
舒凝雨出了宫门,上了辇车,今日也没有太多事情要处理,她最近新得了两匹汗血宝马,据说价值万金,马儿性子桀骜,舒凝雨就要去驯马。
行至中途,她的辇车被人追上了。
一名小太监喘着气过来,道:“殿下,您千万别忘了,今晚定国公他老人家的寿辰,您一定要去。”
舒凝雨皱了皱眉:“知道了,过一个时辰再让人来提醒孤。”
等到傍晚时,舒凝雨换了一身衣服,梳洗一番,去了定国公府上。寿宴很热闹,有太子出席,定国公满脸红光,很是愉悦。
酒过三巡,舒凝雨不喝了。她听到下面有人在说话,说什么人也来了定国公府,好像来头还不小。
她觉得燥热,去了花园中逛一逛。
这个时间点,花园中并没有什么人,舒凝雨挑了一僻静场所,准备在凉风中小睡一会儿,蓦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警惕心大起,袖中匕首出鞘,就要制住来人的命门。
可惜来人比她的身手还要好。
舒凝雨的手腕被人狠狠钳制了,手腕一痛,匕首铿锵一声落在了地上,她还没有看清来人的脸,整个人被按在了石壁上,唇上被覆了一片温软。
良久,她才被松开。
舒凝雨摸了一下唇,抬眸道:“裴大哥。”
裴咎身着墨色衣袍,长发束起,眸如寒星,和两年前一般,并无太大变化。
舒凝雨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道:“裴大哥怎么会来这里?”
裴咎道:“寻你。”
舒凝雨笑了笑道:“当初钻你怀里,你不要我,如今千里迢迢来找我,我也不会要你了。”
她长高了很多,从前还只到他的胸口,如今到了他的下巴处。
裴咎很难分清一个女子美丑,他从前对这些全无兴趣,但此时,他能够想象得到,倘若舒凝雨穿女装,会是很美的模样。
很多时候,都会有太多无可奈何。舒凝雨身着男装,脚下踏着小靴子,她穿着太子袍服,颜色鲜亮,看起来气派十足。
舒凝雨拂了一下衣袖:“裴大哥,如今我今非昔比了,你当初救我,我一直都记得,以后我到了高位上,你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帮你。”
“你是女子,”裴咎道,“那个位置并不适合你上去。”
“适合也好,不适合也罢,命就是这样了。”舒凝雨勾唇一笑,“改不了。”
今晚夜色正好,皎皎明月,舒凝雨的眉目特意勾勒得很深邃,她道:“我走了。”
因为刚刚喝了点酒,她的身上带着些许的酒香,淡淡的,很清雅。
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抬手摸了摸脸,手心是一片水泽。
舒凝雨知道裴咎情深意重,可她不能。
她也能够想象出,自己当年不告而别,他一定寻找了很久。在那山上,在小镇中,遍寻不得,最后,他不辞万里来了另一个国度寻她。
可她回不去了。
苏昼自暗处出来了。
他穿白衣,束着青龙出水的抹额,长发散了下来,极为清闲的装扮。
苏昼微微一笑:“你可看见了,她是没有心的。曾经,你们可能好过,但感情永远比不过手中的权势。她需要的不是身在异国他乡全无用途的你,而是能送她步步高升的我。”
裴咎蓦然回头,一双寒潭般的眸子注视着苏昼。
苏昼桃花眸温柔含笑:“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曾拿着她的手教她写字,搂过她的腰教她用剑,你算什么?裴咎,你真以为,你救了她一命,就能让她抛下一切跟你走?你和她相处不过半年,半年时光,如何比得过我和她朝朝暮暮?”
裴咎道:“你碰过她的手,搂过她的腰,本王刚刚吻了她。”
苏昼温柔的眸子霎时眯了起来,满是杀气。
裴咎又道:“看不出,你是看着她长大,年纪居然这么大了。”
苏昼气得笑了:“裴咎,你以为你很年轻?不过比我晚出生一年。”
“连本王的年龄都知道,看来你很忌惮本王。”裴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告辞。”
苏昼想起方才的情形,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不料风动影动,一个人走了过来。
舒凝雨脸色不太好:“表哥,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来了南邱?”
苏昼:“……”
他扫了这小狐狸一眼:“你怎么发现的?”
舒凝雨道:“莫名其妙的,你今天为何突然提他?还有,我平时不和定国公这一脉走动,他的生辰从前我不曾来,也是今年关键才来了,这事只有身边的人和你知道,他哪怕再尊贵,手段再通天,也得不到消息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