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吧,我要熄灯了。”李觅挂了电话。出国?上大学的时候如果知道要出国就不用高考了,不知道爸妈这是抽哪根筋。
“你要出国了?”眼镜男说。
“我不想去,我还没有找到方糖。”
“都和你说了,她不见你自有她的理由,不管是什么理由其实现在都和你无关了,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万一她有很多苦衷我不知道呢?”
“年轻人,不要那么用心,我们这帮穷小子也想出国,要不然我代替你出国?”
“我再找找看。”
李觅在窗边的斑驳的白油漆木桌旁看着窗外的夜色,明月几时有,千里共嫦娟。
方糖结婚的时候,只告诉了宋琪,没有通知其他朋友和同学,只是自家人摆了几桌,宋琪作为唯一一个知道李觅是方糖前男友的人,她当然没有和李觅说起方糖的婚事。
“老江,你说,我为什么孤身一人没人愿意和我在一起?”
“那么多女孩排着队等你,你说没人想要和你在一起?”
“都有谁,你说!”
“那个喜欢穿超短裙的丽丽,胸很大的啦啦,头发很短酷毙了的大顺,国外那个为了你和前男友分手的雨桐,你都不曾直接拒绝过他们!”
“那些都不是真的,我只是觉得朋友之间,直接拒绝不太好,大家都是朋友嘛!”
“感情这回事真的不能暧昧,你的暧昧伤害了方糖!”
“是吗?我从小没有完整的家庭,寄人篱下的日子里我就知道我应该做一个对谁都好的人才会被接纳,我不想激怒谁,这会伤害别人吗?”
“方糖不是别人,就是你这种态度,表面上是暖男,其实,不是我说你,你这种行为很渣!”
“我是渣男?”
“是!”
“那你可以揍我一顿吗?让我清醒!”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方糖结婚的那一天,李觅喝的酩酊大醉,却不知为何要喝那么多酒。
郑易在部队工作,不回家也是常事,他们的“形婚”毫无疑点。方糖本想直接回到老家待产,后又怕老家会有很多熟人出没,万一被找上门来会难以收拾,只好买了张机票,叫妈妈过几天就来。
每一次的孕检,郑易都不在,平时只是郑易有时间打电话给她,她却不主动打过去,临产的几个月她身体不适,心情抑郁,经常性失眠,黑眼圈难以掩盖。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打进朝南的房子,是上午10点的样子,方糖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不想接。按下又合上眼。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姿势,抱着肚子翻过身睡去。
过一阵又响起手机铃声,方糖迷离摸向四周的手机,睁开眼睛,犹豫的手指不知如何是好,最终按下了接听键。
“我这周末回来,你在做什么?”
“在睡觉哦,你回来住哪里?”
“我住家里啊!”
“家里就我和我妈,那我叫我妈搬过来住。”
电话那头沉默了2分钟的样子,又说“好吧。”
“妈,周末郑易回来,你搬来和我住。”
“你们小两口终于团聚,你为什么和我住?”
“因为他打呼噜我会睡不好。”方糖临时抓来这个借口,听起来还是有几分合理。
“你们新婚燕尔,这样怪奇怪的,郑易会不高兴的。”方糖妈妈正在收阳台的床单,阳光打在脸上,她的眼睛往背光的方向闪躲一下,又揉了一下眼睛。
“这没什么。”方糖转身离开,回到卧室。
这几年方妈妈的眼睛经常疼痛,最近夜里带孩子,她有些承受不住,但也没有和女儿说。
方糖进卧室,本来她应该对郑易有所感激,从头到尾,郑易娶了她,给孩子上了户口,给了方糖一个家,可是小天然出生以后,她莫名地开始逃避和郑易相处的时光。一个血脉相承的生命就在身边,或多或少有些让人尴尬,他时刻提醒着往日时光。
夜里两点,郑易才到家,蹑手蹑脚怕吵醒大家,直接在沙发睡着了,小天然夜里醒来,方糖才发现沙发上有个大活人,“啊!”她一下子跳了起来,“这么晚才回来?我已经睡着了,抱歉。”
“没事。我就在这睡一下就好。”
“也好。”方糖转头想走,但是想起妈妈的话,又怕暴露他们的关系,“还是在卧室睡吧,你进来。”
“不用了,这样不好吧。”
“我妈多少会怀疑,还是进来,我在地上给你铺被子。”
“那也好。”郑易从凹进去的沙发里利索地弹起,把背包也一同拿进去了。
方糖怀孕6个月的时候回到老家,虽然电话中一直有说自己有孕,但对于预产期也是含糊其辞,父母年纪大也未在意具体的时间,一切完美的蒙混过关。她后面几个月都在母亲身边养胎。
老家的市妇幼医院,斜阳溢进来,怀胎十月,一朝分娩,胎儿顺利降生,方糖昏睡了12个小时,麻药已经失效,她感到一阵疼,睡眼惺忪。他们的孩子是一个男孩,如今睡意正浓躺在摇篮里,却好像永远都睡不醒。
方糖是顺产,在医院住院三天做一些康复理疗就可以出院了。他们起身把用品打包好,准备出院。她穿鞋下地,因为生完肚子空空的,浑身便失去了平衡,走路也是轻飘飘的。
到了家,一切和新的一样,新的桌子、新的椅子、新的床、新的沙发、新的电视,其实都未曾更换一件,但是方糖觉得她的新生开始了。
一切都很顺利,她生下了孩子,也为孩子找到了一个靠谱儿的父亲,但忘记一个人是循环往复而痛苦的过程,要下定决心不去想他的所有,放弃任何属于联想的能力,否则看到一种现象或者说是东西的时候,就会无端地回忆,并且深陷其中不得自拔,她再也没有去碰书房的那个小木箱。
“郑易,你什么时候回部队?”爸爸问。
“陪产假是一个星期,还有三天就要回去了。”
“小天然的日用品还真不少,我整理出一个专门存放他的尿不湿、玩具、衣服的地方,小孩的东西要和大人的分开。”妈妈提议。
“好的。”
这间房子四四方方,纯白墙面,有一个大书柜,主要存放爸爸的山水画、书法作品,还有一个小木箱,是个老古董,里面是方糖以前的东西。
妈妈从未觉得女儿有什么隐私,她把所有的物品都重新整理一番,看看是否可以放下其他的东西,以节省空间。一个橘黄色牛皮笔记本滑落。大致翻一下是全新的,就丢在一边,准备再利用。东西全部收拾妥当,把小天然然的东西拿进来,完工。她把一些不用的或者未利用的东西拿到客厅,放在茶几。傍晚方糖和小天然然睡下的时候,她看电视随便翻起那本牛皮笔记本,第一页夹着一张怀孕诊断书,段妈掐指一算,这个时间方糖还没回家。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随手把这个诊断书放起来了。
本来一切如初,可是妈妈把这张诊断书拿出来就宣告了方糖不得不又回忆起过往的事情,目前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亲人关系都非常好,小天然也很健康,可以说是再完美不过,唯独这张诊断书关联的人物让她神伤数日。
“方糖,妈做了好多好吃的,快来吃饭哦!”
“吃不下,你自己吃吧。”
“方糖,把汤喝了。”
“喝不下,先放那吧。”
夜深人静,大家的鼾声抑扬顿挫跌宕起伏,视线之内黑漆漆的地方,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李觅。“李觅……”她嗖地一下起身,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擦擦汗喝口水看到小天然,“原来是个梦。”只听见小天然在尿不湿撒了一个尿,动了一下又睡去。
整个月子的保养还算尽了全力,她请了月嫂,还有自己的妈妈在侧照料,也是吃了不少山珍海味,月子的状态一天胜过一天,出了月子就开始找到了自我,在这个秋凉的季节,她洗了一个热水澡,便恢复了大半个体力,喷香的沐浴液在周身散发樱花瓣的味道,还好是顺产,她身上也没有长妊娠纹,只是摸起来十分松软,像一个水床。
出月子的方糖已经比生产完消去一些水肿,但身形尚未完全恢复,毕竟怀孕是个巨大的工程,即便曾对自己的身形过分苛求的女人也会因为母性忽略体重这回事,他们就像颗果树,需要营养丰富才能孕育出更为健康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