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芳,这次去北京既然是未来亲家见面,就不用带什么贵重礼物,有一个精致漂亮的水果篮就行了。也就是那么一个意思,带上太厚的礼倒把自己的位置摆低了。我们可是嫁女儿,不是献女儿。”
“也是,我们是去和未来亲家见面,礼轻情意重表表意思就行了,不能搞得自己太掉价。”
朱向荣又格外嘱咐了妻子几句:“不过到了闻江潮家说话还是要注意一点,尤其注意不要在他父母面前提到我。我这么不光彩的一个爸爸,提起来未免令女儿难堪。知道吗?”
“这个我心里有数了。对了向荣,上次托的人没办成事,我最近又重新托人找关系了,看能不能争取到让你长期保外就医。至少明年五月要争取能让你出来参加女儿的婚礼。”
朱向荣苦笑着断然拒绝:“不用了,秋芳,别再费这个劲托关系找人了,就让我在监狱里呆一辈子吧。朱璧的婚礼我不会参加的,在女儿最幸福的时刻我不想出现给她心里添堵。而且我目前的犯人身份,也不适合跟闻江潮的父母站在一起做儿女亲家,太不体面了。”
他说的都是实话,常秋芳有些难受:“向荣,委屈你了。”
“不委屈,女儿找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归宿,我这个当爸爸的高兴还来不及了。她的终身有了依靠,我就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事了,哪怕现在就死了也了无遗憾。”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不准说,我还希望你能出来陪我过下半辈子呢。”
看着妻子白发已丝丝的两鬓,朱向荣声音哽咽:“秋芳,刚认识你时你才十九岁,一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是个贱男人,一发达就忘乎所以,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你却还是愿意一辈子跟着我,不离不弃。我……我真的很后悔,后悔以前没有好好跟你过日子。”
常秋芳也红了眼圈:“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点出来,我们就还有时间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朱向荣用力点头:“好,秋芳,就算这辈子没有时间了,下辈子我也会争取机会再和你一起好好过日子。”
探访时间很快结束了,常秋芳恋恋不舍地离去时,朱向荣看不够似的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又看。那种无比执著与眷恋的凝视,像是想要把她的一切都镌刻进心底,永志不忘地铭记……
探访完丈夫回到家后,常秋芳发现女儿在客厅坐着,正喜孜孜地和她奶奶说着话:“奶奶,江潮说不要买五香豆桂花糕这些东西,北京都有的,没必要千里迢迢从上海带过去。”
“北京虽然有,但未必有上海的这么正宗。我们大老远地过去一趟,总要带点当地的特产表示心意嘛。”
常秋芳加入谈话:“姆妈,我刚刚去看了向荣,他也说不用买什么东西,登门造访前买个好点的水果篮表示一下心意就行了。”
朱璧点头:“是啊,江潮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原本应该是他父母专程来我家拜访的,现在因为种种缘故要你们特意赶去北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如果还带上一堆礼物来的话,就更加过意不去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说什么了,水果篮就水果篮吧。秋芳,你今天又去看向荣了,他知道囡囡要结婚的事一定很高兴吧?”
“那是,他高兴得都哭了。囡囡,你找到这么一个好归宿,你爸说他这一辈子再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哪怕现在就死了也了无遗憾。”
奶奶一听这话不答应:“向荣说什么胡话呢,我一大把年纪了都还不想死呢,他倒满嘴死呀活的。”
“姆妈,我已经说过他了,不准他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与父亲有关的话题,朱璧本能地不愿搭腔,站起来走进厨房说:“妈,奶奶,我买了水果回来,削水果给你们吃啊。”
雪亮刀锋一圈圈削下朱璧手中新奇士橙的金黄外皮时,常秋芳也进了厨房。明知女儿不愿听,她还是想告诉她她父亲对她的深切关爱。
“你爸还特意叮嘱我,别在闻江潮的父母面前提起他,怕他这个坐牢的父亲会丢你的脸。又让我别再找人托关系办他的长期保外就医,说他不适合出现在你的婚礼上,也不适合和闻江潮体面的父母做亲家。为了避免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他宁愿一辈子呆在牢里。”
无论母亲如何说父亲的好话,朱璧还是和以往一样,不想听不愿听不爱听的话就听若罔闻置之不理,只专心削着手里的橙子,答非所问:“妈,这种橙子很甜的,你尝一瓣吧。”
一瓣酸甜的橙子堵住了常秋芳满嘴的话,看着固执倔强的女儿,她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
闻江潮和朱璧准备结婚的消息,由向千峰传到许燕笙耳中时,她的心顿时悠悠荡荡地晃起来,晃得没个着落处似的凄惶。
向千峰看着她,语气玩笑中带着几丝真切的关心:“爱人要结婚了,新娘不是你,是不是特别难受啊?如果想哭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你一用。”
低着头半晌无声后,许燕笙有些迷惘地开口:“他怎么会那么爱她?还说他是一个无情的人,其实却是一个那么长情的人。中学时代的初恋女孩,过了这么久还忘不了,还依然爱着,即使她有着不堪的过去也毫不在乎。”
“公平点,燕笙,就算少年时代有过未婚先孕的污点,朱璧仍然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而且年少时谁没有犯过错,一时不慎走错了一步,不代表她整个人就再没有可取之处。”
“如果换作是你,你也能接受曾经有过污点的女孩子吗?”
向千峰脱口而出:“如果是你,我绝对可以接受。”
许燕笙一怔:“什么意思?”
刚才话一出口,向千峰就知道失言了,再被许燕笙一反问,他表情浮出几分不自然,还极力想要掩饰,故意笑得嘻哈:“对许大小姐你,当然要另眼相待了。”
许燕笙看着他不说话,长长地、久久地凝视。他一开始还作坦然状:“我知道我很帅,但是你也不要这样盯着我看吧,这种肆无忌惮的目光会让我会害羞的。”
无论他如何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她都不回应他的话,只是看着他,看着他,他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说那些无用的废话。静悄悄的下午,静悄悄的时光,玻璃窗外大朵大朵的白云浮在碧蓝天空,阳光如金菊花似的开得幕天席地。他们静静地坐在一起,谁都不说话,空气中却隐隐流动着什么。
良久的安静后,她悄声开口:“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他没有否认,异常简洁明了的回答:“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怎么会喜欢上我了,相亲那天我们明明彼此都没看上啊。”
“我也不知道,一开始只是跟你做朋友的,做着做着……我想我们或许可以不仅仅只是做朋友。当然,这个要你愿意才行。你是一个很傻的傻女孩,喜欢撞南墙。我一直在耐心等,等着你撞完南墙后回头看见我。”
许燕笙沉默片刻:“其实你也是一个很傻的人,居然会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孩。”
“那么,我们两个很傻的傻子,岂不正好是天生一对?”
“不好意思,现在我的人还留连在南墙下,暂时还收不回心回不了头。所以——我还看不见你。”
“没关系,我会等你的。一直等在你身后,保证让你一回头就会看见我,看不到别人。”
看似没正形的玩笑话,却有一份承诺如蒲公英的花种,悄然播下。
这天闻江潮因公务在香港出差,朱璧在家里陪母亲和奶奶一起吃了晚饭后,独自去学校上班。
把手袋放进办公室的储物柜时,她顺便整理一下乱七八糟堆放了不少东西的柜子,翻出了当初她送给欧阳奕后来又被Jenny特意还回来的自画像。拿出画像端详时,她的心情非常平静,不复最初收回它的激动与伤感。因为她已经有了新的爱人新的爱情,这幅代表着一段失败感情的旧画像不会再令她悲伤难过。
看着这幅画像,朱璧不由自主就想起自己目前正在绘画的一幅新作。画面中的人有她还有闻江潮,背景是香山的绮丽秋色。叶子红到相思时,他们彼此许下一生相爱的诺言。香炉峰上一束红叶代替玫瑰花束的浪漫求婚,她将终生难忘。那样美好而难忘的一瞬间,她想用画笔永远地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