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梓枬在廊下挂上了两盏红纱笼灯,屋内,苏霁华看到贺景瑞从小柜子里取出一瓶药酒,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不用了,让梓枬来吧。”苏霁华缩着身子躲在竹塌上,见贺景瑞面无表情的打开帘子要进来,情急之下就伸脚抵住了贺景瑞的胸口。
灯色下,纤足如玉,苏霁华因为紧张,脚趾微蜷缩,那带着粉嫩色泽的小脚微微用力往外踹。贺景瑞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连一丝一毫都没挪动。
苏霁华不信邪,又添了几分力气,到最后甚至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但这个人还是固执的站在那里,而自己的力气就像是蚍蜉撼大树般的可怜。
气喘吁吁地停下动作,苏霁华抬眸看人,身上沁出一层香汗。“我真的没事。”
贺景瑞置若罔闻,直接就抓住苏霁华的脚踝把她给翻了过去。苏霁华被人像烙煎饼似得摊开在榻上,然后身上的绸衫就被掀开了。
嫩绿色的小衣被掀起一角,那鲜嫩的颜色更衬得肌肤玉白。只是这玉白之上多了一块煞风景的青紫痕迹。
贺景瑞皱眉,将药酒倒出来以后用掌心搓热,然后才替苏霁华抹到伤处。
“好疼……”苏霁华蹙眉,眼睛水雾雾的沁出一层薄泪。
贺景瑞抿唇,吐出两个字。“忍着。”
苏霁华趴在榻上,听到身后的人说话,觉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她猛地扭头看过去,只见男人蹙眉峰眉,双眸之中暗沉沉的似结着浓雾。
苏霁华张了张嘴,声音轻细的开口,好像是怕吓到了人。“天阙?”
男人揉着药酒的动作一顿,然后霍然抬眸看向苏霁华。
苏霁华不知道为什么,被瞧的心虚了,她转着一双眼珠子,刚刚想说话,就被贺景瑞给截了胡,“我是我,不是别人。”
男人即便是失忆了,听到小妇人口中絮絮叨叨的总是出现别的男人的名字也是会生气的。
看到贺景瑞板起了脸,苏霁华抠着指尖,声音闷闷道:“其实,其实你名唤贺景瑞,字天阙。”
贺景瑞斜睨了苏霁华一眼,显然不相信她说的话。
“真的,我没骗你。”本来就是一个人……苏霁华委屈的瘪嘴嘴,拉好小衣绸衫后蹲坐在榻上,仰头看向站在竹塌边的贺景瑞。小妇人小小软软一团缩在那里,软绵绵的好似一戳就会冒出来一个坑。
贺景瑞收好那瓶药酒,声音清冷的开口。“云荒山脉,东方之山,名为天阙,上为玉,下为青碧,山中有山鬼,名魅婀,形如少女,骑白虎。”
说话时,贺景瑞的目光一直落在苏霁华身上,他弯腰,从竹塌角落处拎出一只布老虎扔给苏霁华。
苏霁华呆呆的搂着那只布老虎,神色迷蒙。
这只布老虎是苏霁华闲着无事自个儿做的,平日里用来垫垫腰,垫垫脚什么的,而因着天热,她就突发奇想的给这只布老虎穿了件芦帘做的小衣,这样靠上去的时候冰凉凉的舒服许多。
不过当听完贺景瑞说的那什么天阙山上骑着白虎的魅婀时,她就觉得有些怪异了。
将布老虎扔给贺景瑞,苏霁华蹙眉道:“我不是什么魅婀。”
贺景瑞将布老虎置于竹塌上,抚了抚那布老虎身上的小衣,声调缓慢的开口。“我也不是什么天阙。”
“……”好吧,这个人即便是失忆了,自己也是说不过他的。苏霁华捂着腰重新趴在竹塌上,贺景瑞打开芦帘出去,吩咐梓枬备香汤。
用过香汤,苏霁华身上的药酒味就散的差不多了,但她刚刚躺上榻,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吃碗茶,就被贺景瑞拽着又揉了一遍药酒。
药酒的味道不太好闻,尤其是在这闷热的夏日里,即使朱窗大开,帐帘里依旧充斥着这股酒味。
苏霁华很不开心,但这次男人却尤其固执,不仅是晚间给她抹了药酒,在第二日起身时又拽着她给她揉了一遍,劲道很足,疼的苏霁华龇牙咧嘴的喊了好一阵,梓枬和元宝端着洗漱用具进来的时候,两个小丫鬟脸红的跟外头升起来的大太阳似得。
苏霁华郁闷的拉起绸被盖在身上,觉得自己就算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明明这个人失忆之后就跟个和尚似得根本就没碰过她好嘛!
“奶奶。”梓枬端了朱砂来,然后又替贺景瑞取了狼毫笔。
苏霁华歪在榻上,盯着贺景瑞的一举一动。
贺景瑞先挽袖,然后撩袍而落,吃了一口茶,不急不缓的又咬了一口糕点,最后在苏霁华忍不住的催促下终于取笔沾朱砂,在苏霁华的烧伤处作画。只片刻,一朵栩栩如生的芙蓉花便出现在了她的腕子上。
苏霁华喜不自胜,赶紧吩咐梓枬去将她那套新制的芙蓉裙取来。
“好看吗?”换上了芙蓉裙的苏霁华又细细的梳了髻,抹上胭脂,点上口脂,然后戴上一对红石榴金耳坠,抬袖时露出腕子上那朵芙蓉花。芙蓉春.色,美人如花。
第88章
贺景瑞抬步上前, 拿起了妆奁里的螺子黛。
螺子黛出自波斯国,为青黑色物, 用以画眉,十金一颗,普通人家是用不起的, 就连宫里头都极少见到。这颗螺子黛是贺景瑞有一日从宫里头拿回来的, 听说是贺尔巧给苏霁华和贺景瑞的新婚贺礼。
那个时候距苏霁华将贺尔巧送过来的那群宫女打出去没几日,贺尔巧突然又送了螺子黛, 苏霁华心里头惴惴的不敢用, 还是贺景瑞细心解释了一番后, 苏霁华才明白,原来贺尔巧给贺景瑞送宫女, 是因为听说太后和沈皇后正计划给贺景瑞那处塞人, 不管是宫女还是贵女, 只要能塞进来就是一个机会。
所以贺尔巧先下手为强,给贺景瑞送了宫女来,却是不想被苏霁华一鸡毛掸子给打出去了。此事出乎贺尔巧意料, 但是效果却尤其的好,现下整个应天府都知道贺家二郎新娶的寡妇是个妒妇悍妻。
而苏霁华既然敢打第一次就敢打第二次,因此沈皇后和太后终于是歇了要给贺景瑞送女人的想法, 而将目光挪到了他处。比如与李肃联合将贺景瑞斗垮, 而贺景瑞也不是个蠢的, 他早就联系好了李莞, 准备来个黑吃黑。
今日阳光甚好, 主屋内,朱窗前芦帘半卷,氤氲日光倾照进来,带着夏日暖香。
苏霁华的眉生的好,远山黛色,形状如柳。贺景瑞捏着那螺子黛,似乎有些无从下手,略思片刻后才在柳眉的边缘处细描摹了一下,略略拉长一些眉尾。
穿着芙蓉裙的苏霁华坐在梳妆台前,面前是正在替她画眉,神色尤其认真的贺景瑞。
贺景瑞的动作很慢,苏霁华僵直着身子坐在那处,面颊处是那人呼吸时喷洒过来的温热气息,带着熟悉的清淡暖意。
“爷。”主屋门口,元宝打开帘子进来,蹲身行礼道:“李大人来了。”
贺景瑞替苏霁华描眉的动作不停,只开口道:“请到大堂。”
“是。”元宝应声退了出去。
这是大半月以来,贺景瑞第一次见外客。苏霁华担忧的抬眸看向贺景瑞,压着声音道:“三叔,你想起来了?”
贺景瑞垂眸,对上苏霁华那双波光潋滟的水眸,双眸微暗道:“没有。”
“那,那你怎么会想要见李莞?”贺景瑞的事李莞是知道的,毕竟那时候还是李莞带着贺景瑞去钱开济那处治疗的。
但苏霁华却还是不放心他们两个人单独见面,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先前贺蘅还是一副与她十分亲密的模样,哪里知道转眼就敢对自己下如此毒手。若不是自个儿运气好,不说被那滚烫的热水烫伤,就是从那假山石阶上跌下去,也够她喝一壶的。
“有事。”言简意赅的说完,贺景瑞起身,将螺子黛重新放回到妆奁里,然后触了触苏霁华戴着那对红石榴金耳坠的耳垂道:“换那对青石白玉的吧。”
看着贺景瑞消失在主屋芦帘门口的身影,苏霁华愣愣的抚了抚自己耳垂上的红石榴金耳坠,然后红着脸换了那对青石白玉的耳坠子。
“奶奶。”梓枬端了热茶过来,苏霁华抬手挥了挥,“去大堂。”她还是不放心让贺景瑞和李莞单独呆在一处。
“是。”替苏霁华收拾规整好,梓枬便与她一道去了大堂。
大堂内,贺景瑞和李莞正各自坐在太师椅上说话,苏霁华目不斜视的刚刚迈步进去,就猛不丁的被抱住了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