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蓝雨边陲,即使天气已经足以让他们脱下厚厚的冬装,屋子里也生着炉火,缓解南方过于湿润的气候。
喻文州的手触碰到术士塔门边的时候,濡湿的感觉像是可以在空气中拧出一把水。他抬头就看见一抹月光遮遮掩掩地从云端露出那么一丝微光,正好可以照亮塔尖上那个抱着剑靠在尖顶的剑士的半张脸。
喻文州叹了一口气,黄少天身手够好,术士塔让他从少时爬到现在早就轻车熟路了。但要是让喻文州上去,这简直太难为一个术士了。
不过幸好阁楼上那个窗户就在黄少天旁边。
等喻文州上楼推开那扇小窗户,黄少天放大了的脸陡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脸上还带着一点点恶意,明显是想吓喻文州一跳。
喻文州伸手去捏那张脸:“吓我做什么?我们蓝雨的风景怎么样?”
黄少天把头伸进窗户吻了喻文州一下,咂了咂嘴巴:“不错啊。”
不知道是夸喻文州味道不错还是蓝雨的风景不错。
“我记得当年魏老大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术士塔看上去就跟下一秒就要塌了似的。到了后来我们去找睡梦草那一路收集了足够的人手和材料,回来看到的蓝雨边陲就像是变了一个样子……”
黄少天坐在窗边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又走了一年回来了,往前数蹲在蓝雨那三年都没觉得蓝雨有多大变化,隔了一年来看,又是一个新的样子……”
“不喜欢么?”喻文州偏过头看向他,声音又轻又柔。
黄少天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也不是不喜欢吧……就是没想到……没想到就这么几年的工夫,不管是人也好还是事也好还是地方也好……为什么变化就这么大呢?”
“哦?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黄少天挠了挠脑袋,很明显这个问题有些让他困惑。
“我小的时候,一直以为世界上只有好人和坏人两种人;到了大一点了,等我成为一名佣兵时,我开始发现世界上有整天混吃等喝过着日子的,也有目标明确很严谨的人;等我再大一点了……”
黄少天的眼睛里是迷茫:“我发现除了大善大恶我根本分不清其他人了,例如我们,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互相算计但是我知道我必须这样做。我们好像是追逐在尘世间一样,本来明明应该知道自己想要怎么做的,却跟植物似的只知道向上生长……但是……”
他向着他的术士,他的向导,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但是总觉得,文州你说的都是对的,文州你指出的那条路就该是我一直向前的方向。”
黄少天想起童年,他还没有觉醒的时候,似乎也有过一种梦想。他想过那种站在顶峰的感觉,下面是臣服在他权与力下的子民。
醉卧美人膝,醒掌生死权。
他从来想的是结果,但是没有想过如何触及到那个空中的楼阁。
直到……
“你不会的我来教你,”喻文州伸手去摸黄少天的侧脸,“你不明白的地方我替你找到答案,你看不清楚前方方向的时候,我为你指明道路。”
你只用一往无前就好。
“所以说啦!”黄少天闭着眼睛在喻文州的掌心蹭了蹭,“你真的是……太坏了……这样惯着我有什么好处啊?倒是把我牢牢捆在你身边了……”
“我是你的向导啊,我的任务,就是指引你。”
其实喻文州也不懂,他也曾想过,为什么人在世间就会引发无限的争逐。不管是被迫的也好主动的也好,终会被一步一步带入一个又一个你知晓或者你从未察觉的漩涡里面。为了想要得到的、为了想要守护的甚至单单是为了活下去……
“至少,”喻文州伸出头去亲吻他的剑士,“我们至少没有太黑暗的过去,却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我们不用为黑暗的过往而承载着重任活下去,那就为了无限美好的未来奋斗下去。”
黄少天伸手抱住喻文州的脖子,热情地回应着他的吻。轻微的水声和吞咽的声音在夜晚格外地清晰,绯红一点一点爬上了黄少天的耳朵尖,连一向稳当的手都有点微微的打颤了。
“我……”黄少天撩开喻文州脸颊边的那一束银白色的头发,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正想说什么……
砰!
术士塔年老失修的地板发出噼里啪啦的惨烈声音,撞击声和什么折断的声音以及重物的落地声在野外格外的……惊心动魄……
黄少天压着喻文州趴在地板上,两个人滚作一团根本分不清楚刚刚是谁先落地,反正两个人都觉得身上哪都在痛。黄少天直接从阁楼窗户外面压着喻文州摔回了阁楼里面,两个人“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的时候,感觉整个塔身都抖了两抖……
黄少天趴在喻文州身上,好半天回过神来,委委屈屈地拿下巴蹭着喻文州的脖颈:“文州我不是故意的,我申请把塔顶修一修啊!什么时候你们术士开发点防水除湿的材料啊,满塔顶的瓦片一摸都是水!摔得我好疼啊!尾巴骨疼!文州你疼不疼啊?你腰没事吧?”
喻文州被黄少天压得眼前直冒金星,好半天眼睛才对好焦:“腰没事……少天你再压下去就有事了……”
黄少天在心里默默咬着小手绢,晚上大好的气氛,被这一摔简直什么氛围都没了!他努力带着喻文州往床上栽:“文州文州!现在好点没有?”
喻文州缓过气来,伸手搂住黄少天往自己怀里带:“大晚上的非要爬到塔顶想事情,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要是再不老实交代我就在塔顶下个束缚咒,谁再上去就捆一晚好了。”
被威胁了的黄少天老老实实放弃了对喻文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战略思路,单刀直上地问道:“今天白天说的事情,我想知道得更深入一点。”
喻文州歪着脑袋想了想:“其实我也只是一个猜测,说起来这件事情说不定还和方老有关系。”
黄少天立马坐直了扣住喻文州的肩膀:“快说快说快说!”
“亲一个我就说。”
黄少天奋力地扑上去,力图把喻文州吻得欲仙欲死,然后就能让他痛痛快快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你看,”喻文州搂着试图在他脖子上留个印,亲一个还要买一送一的黄少天给他说着自己的猜想,“我总觉得方士谦和教廷那位有什么关系,不能说的关系。”
黄少天嘴角抽了抽,果断扑上去吻住喻文州剩下的话:“文州你杂书看多了吧?最近咱们蓝雨又出了什么小说?两男的有啥关系?难不成方士谦还敢给王杰希劈腿?”
“这个多半不敢,”喻文州顺着黄少天的意思歪了歪脑袋,“我说的关系是那种……”
喻文州的表情严肃了很多:“例如血脉传承相关的,教廷内部忌讳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禁忌的一种关系。”
黄少天不太明白这种事情的严重性,勉强想了想:“比如……他俩很久以前有一腿?或者说他们是上一届教皇的私生子?”
喻文州有些哭笑不得:“有一腿那个有点不靠谱……但是……
“你还真提醒我了,教廷里确实有一个血脉禁忌,叫双生子禁忌。”
第十九章 活城蓝雨
宋晓一直觉得蓝雨边陲这个时节特别的难熬,仿佛海里的水全部蒸腾上来,把这一片区域围得密不透风。
“我要窒息了,”宋晓扯了扯自己的领子,“我觉得我呼吸的不是空气,全是水汽!”
“今年格外潮湿,”徐景熙跟在他后面慢吞吞地走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渔汛期也来得早了点,连带着周围的船厂都开始打造更多的新船了。
“打这么多船做什么?”宋晓还专门盯着码头看了许久,“吃水线很深啊,这得去捞多大的鱼啊?海龙都可以捞上来了吧?”
到底这些船出海捞的是啥已经不重要了,目前最紧迫的事情是修复蓝雨活城的阵法。
“文州我觉得很矛盾啊,”黄少天蹲在喻文州旁边一边给他递着材料一边絮叨着,“你看,我们好多东西是你家坟里面找出来的,现在再看看一部分东西藏在黄金城一部分在你家祖坟,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呢?”
喻文州配合地歪着脑袋停下自己手里的活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者说,其实先祖建议我们不要复活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