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有条一岁多的比格犬,与张子安店里的这条比格犬很像,几乎一模一样。教授和前辈们都叫它snoopy,所以她也叫它snoopy。
跟铃原真衣一样,snoop也是刚来到实验室,它活泼开朗的性格立刻博得了她的欢心。
每天早上,她总是第一个来到实验室,为教授们和前辈们准备好实验用的器具,然后带着snoopy跑步。实验室里有两台跑步机,一台是给人使用的,另一台是给狗使用的,她和snoopy一起在跑步机上跑步,并且在跑前和跑后记录它的呼吸、心跳、体温等数据,偶尔抽个血,化验一下粪便和尿液……她天真地以为这就是实验的全部。
前辈们见她与snoopy走得太近,曾经不止一次隐晦地提醒过她,建议她喜欢狗的话,不妨自己养条狗,但她不以为然,继续每天与snoopy玩耍。
突然有一天,当她早上来到实验室时,却找不到snoopy的身影。她心急之下想赶紧通知实验室的保安人员,帮她一起寻找。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从实验室深处的方向传来熟悉的叫声,极具穿透力,正是snoopy的叫声。
铃原真衣循着声音跑过去,发现snoopy被关进了一个密封的实验器具。它蜷缩地趴在器具里面,嘴角泛着白沫。听到她的脚步声,它抬起头,隔着透明玻璃求助似的望向她,然后蹒跚地走过来,鼻子贴着玻璃向她呜咽,眼睛里满是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呆了。
为什么snoopy会在这里?
随后出现的前辈们遗憾地告诉她,这就是snoopy的命运,实验室饲养比格犬,就是拿它们来做实验的,与小白鼠类似。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地了解比格犬。
比格犬几乎是所有犬类中最健康、遗传病最少的一种,同时它们体型适中,性格温顺,易于控制。最重要的是,比格犬非常亲人,无论人们打它还是用痛苦的实验折磨它,它都不会记仇,更不会怨恨人类。人类虐它千百遍,它待人类如初恋。
另外,纯种的比格犬价格并不贵,遗传基因稳定,尤其适合药理、毒理、循环生理和外科学等研究,便于各地不同的实验室之间互相对比数据。在世界所有实验用犬中,比格犬占了98%,每年有成千上万条比格犬为了人类医学的进步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比格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人类更长的寿命,若是如此也就罢了,虽然很多国家明令禁止,但还有一些化妆品公司和生活用品公司偷偷利用比格犬来测试毒性,这就不是它们应该承受的苦难了。
一整天的时间里,铃原真衣流着泪,看着snoopy在实验器具中被注射一定剂量的毒剂,观察并记录它的中毒反应,接着再注射解毒剂,观察并记录它逐渐好转的过程,最后每隔一小时就抽血、验尿、分析体内毒素的残留,以此得到毒素代谢速度等宝贵数据……她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但前辈们需要她留在这里,因为她的存在能令snoopy安心和镇定。
这是为了人类医学的进步,这是为了拯救更多人的生命——她如此反复告诉自己。
从理性上讲,用小白鼠做实验与用比格犬做实验没什么本质的不同,但从感性上她就是很难接受。
等到漫长的实验终于结束,前辈们在教授的带领下迫不及待地投入分析数据的过程,期待新一篇高质量论文的诞生和发表,而snoopy则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实验器具中走出,依然向她露出微笑,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欢快地向她跑来。它中途跌倒,又挣扎着爬起来,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它腿部肌肉的痉挛。
“对不起,snoopy,对不起!”她把它抱在怀里,一遍遍地道歉。
snoopy伸出温热的舌头,舔掉她脸上的泪水。它忘掉了所有不快,单纯地因为能被主人抱在怀里而高兴。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
她依然每天早上第一个来到实验室,给snoopy喂食,带着它跑步,如实记录呼吸、心跳、体温等数据,偶尔抽个血,化验一下粪便和尿液,只是她比以前更加仔细、更加温柔。跟等级森严的扶桑社会差不多,实验室里也是如此,作为最年轻的后辈,她不知道下一次实验是什么时候,也没人告诉她,她只能抓紧一切时间让snoopy得到更多的快乐。
第二次实验来得比预想还要快。
几乎就在snoopy刚刚恢复健康不久,它就要被迫接受另一项实验,这次是测试一种开发过程中的新药,这种新药拥有广阔的市场前景,但目前还很不成熟,对胃部有强烈的刺激,可能会导致呕吐。
snoopy这次要吞服一定剂量的药片,然后通过抽血和验尿来分析这种药片在血液中浓度变化情况,以及代谢排出体外的速度。
然而,根据资料显示,这种药片吃下去很可能会引起呕吐,药片如果被吐出来,实验就失败了。于是,一直负责打杂的铃原真衣这次也要参与实验过程——教授安排她把snoopy抱在怀里,死死按住它的嘴,不让它把刚吃进去的药片吐出来,直到药片溶化在肠胃里为止。
这是一项多么残忍的任务啊!
铃原真衣听到教授的话,顿时如冰水泼头一样。
但是没有办法,无论她是否参与,这项实验都要照常进行,区别只是由她来按住snoopy的嘴,或是由其他前辈来按住。
于是,她决定由她来做,起码她会温柔一些。
她完全可以把这件事推给别人,比如说请一天假,离开实验室散散心,等实验结束再回来,不仅可以逃脱心灵的煎熬,还能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snoopy的面前,温柔地把它抱在怀里安抚它,让它觉得别人都是坏人,只有她是好人。
但是她没有这样做,她希望snoopy能认清她的真面目,即使恨她也没关系。
实验开始了。
她按照教授的要求,将药粉装进胶囊里,混在snoopy最爱吃的零食里让它吃下。
snoopy很高兴地吃下去,丝毫不疑有他。
等它吃完后,铃原真衣坐在椅子上,拍拍大腿。
那天阳光很好,晒得人昏昏欲睡。
snoopy跳到她腿上,舒服地趴着晒太阳,张嘴打了个呵欠,眼睛里泛起困意。
她轻轻**着它的后背,心里默默估算着胶囊溶化的速度,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她用两只手从上下两侧按住它的嘴。
snoopy以为她要和自己玩什么新游戏,兴奋地睁大了眼睛想坐起来,但她把上身俯低,与双腿一起夹住它的身体,不让它乱动。
“呜~”
它突然发出一声悲鸣,身体剧烈地蠕动挣扎,喉咙一耸一耸的,她甚至能感受到它胃部与喉管间的灼热。
“snoopy!振作一点儿!snoopy!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了!”
她紧紧地抱住它,按住它的嘴,不让它吐出来,却不敢注视它的眼睛,闭着眼一遍遍呢喃着相同的话。
带着药味的急促呼吸吹在她的脸上,snoopy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她从不知道它小小的躯体里竟然蕴藏着这么大的力量,只得也用起全身的力量钳制住它。
她不敢懈怠,一旦心软放开它,这次实验就失败了,意味着snoopy还要再经历一次同样的噩梦。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小时,snoopy的挣扎渐渐减弱,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
药粉已经完全被它的肠胃吸收,呕吐反应消失了。
她也放松了自己的力量,这时才察觉自己汗流浃背。
大腿上一片冰凉,一股异味直冲鼻端。
她低头一看,snoopy在挣扎中失禁了,尿在了她的实验服上。
snoopy愧疚地望着她,像是自己做错事一样。
前辈们勉励她一番,让她回家休息,然后从她手里抱走了snoopy,带去抽血和验尿。
她呆呆地坐在原位没动,脑子里全是空白。
这一天snoopy都没再出现在她面前。
次日早上,失眠整夜的她依旧第一个来到实验室,已经准备好承受snoopy充满憎意的目光。
趴在窝里的snoopy一见她就兴奋地叫起来,摇着尾巴扑到她脚边想要跟她玩耍,与过去的每个早上一样,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恨我啊!咬我啊!snoopy!我对你做了那么残忍的事,你为什么不恨我、不咬我呢!”铃原真衣大声冲它喊道,即使将手腕放在它的嘴边,它也不咬她,反而伸出舌头去舔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