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鳅精双手抱着头,窝在荷花缸边,抽抽搭搭的控诉道:
“太欺负人了,你们两个太欺负人了!”
曼珠好笑,捏着鼻子说道:“小泥鳅精,不就扛个死人嘛!至于么!”
不提还好,一提此处,小泥鳅精就来气,他站起身来,义愤填膺的指着曼珠说到:“什么叫扛个死人而已?什么叫扛个死人而已?只是从乱葬岗扛个死人就算了!我那是附身死人!三天、整整三天好嘛?我宝贵的灵魂附身在一具死人的躯壳内,里面都烂透了,我还得动用灵力让臭气不能外泄。都往我身上扑,从我灵魂深处散发的臭气,足足半个月都还没散干净!”
“还有你,还有你?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嘛!一会让我偷东西,一会扮死尸替你被砍成两截。虽然不疼,但是吓人啊!”小泥鳅精移开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孟七。刚要发作,却见冥王喝着茶的脸色不善,声音顿时弱了下去,末了,轻飘飘一句:
“哦,你可以随便欺负我。”
“噗嗤”绛珠和曼珠喷出口里的水。
孟七心情大好,笑眯眯的说道:
“小泥鳅精,你不错。大大的有出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这么两尊大神压着。小泥鳅精一通指责后,心情也顺畅了不少,便老老实实地隐入荷花缸内,陪虞姬游玩去了。大概是被臭气所熏,小金鱼始终离小泥鳅精远远的,不肯靠近。于是荷花缸内又出现往常的情形,一只黑不溜秋的小泥鳅精不知疲倦的追赶着一只漂亮的小金鱼,而小金鱼灵活又欢快,始终游戏在远远的地方。
“我倒是有些喜欢小泥鳅精了。有什么说什么,喜欢和愤怒,都明明白白。处理感情也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不像世人,总是口是心非,说一套做一套,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两码事。”孟七说。
“阿姜,我很委屈。你什么时候也喜欢我呢?我也明明白白的喜欢你呀。”冥王开始缠人模式。
孟七送了个大白眼给他,没好气的问道:
“东西给我拿来了吗?”
冥王认命的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木偶。陈阿娇亲手雕刻的那个桐木小人,此刻栩栩如生躺在孟七手心。
陈阿娇一直希望将小人送给刘彻,常伴左右,如今怕是难圆一梦了。
“也罢,我替你转送吧。”孟七自言自语。
第八章 【08】
一晃又一个月过去了。
深秋已至,长安城满地的梧桐落叶连成一片金色海洋。是个丰收的季节,远方传来了好消息。
车骑将军卫青深入险境,率兵奇袭匈奴圣地龙城,俘虏数千人,多为匈奴达官贵人。一时震惊边界,匈奴单于派使者求和汉武帝,并承诺送牛羊万匹,粮食万担。
在这之前,汉武帝不断接来另外三路,北征匈奴的汉军战败消息。卫青首次出征,大获全胜,
这也是自大汉抗击匈奴来的首次胜利,意义不言自明。武帝大喜之下,封卫青为关内侯,并将皇后印玺交由卫子夫,以夫人之位,暂代皇后之职,统管六宫。
长安城内,为庆祝国之喜事,家家户户,商铺酒楼门前统统挂上了大红绸缎,一片热热闹闹的景象。
而长安城外,长门宫内,却人烟稀少,冷冷清清。
陈阿娇面无表情的听着管事嬷嬷的禀告,心里却不断的重复着孟七说过的话:
“哦,若我告诉你,那个桐木小人是你的阿彻命人动了手脚,你该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阿彻,你为何不给我一个解释?她心问。
嬷嬷仍在絮絮叨叨:
“我听说那卫夫人,已拿了皇后印玺。若您再不想想办法复宠,等她真生下皇子,这皇后宝座便要改弦更张了。娘娘,奴婢看着您长大,不想您就老死在这长门宫内。”
呵?皇后宝座?她根本不在乎。但是,她想再见阿彻一面,问问他为什么?
陈阿娇长长的叹了口气:“罢了,嬷嬷。我听说中郎官司马相如文采过人,善写诗赋。你从库房取黄金千两,替我求赋一篇。”
管事嬷嬷欣喜,领命而去。
司马相如不亏为当世才子,三日后,一篇《长门赋》便到了陈阿娇手中。通篇洋洋洒洒,陈阿娇记不住,倒是有两句话她看了一眼便印象深刻:
“曾许我常来看望,却为新欢而忘故人。”
“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她反复念了几句,倏忽笑开,是啊,停留在原地的,始终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年年岁岁,不敢相忘。
阿彻,什么时候,你已经离我这么远了,远得连一个解释都不愿意给我。
是我太自信,也太骄纵,愿意相信你一直都在。却不曾想,人心易变,旧情难守。
“将这《长门赋》送入宫中,务必要送到陛下的手里。”陈阿娇从身上取下一块兔子形状的贴身玉佩给嬷嬷,那是从前,阿彻亲手为她打磨的。又仔细的叮嘱道:“若守卫的不让进,便去大公主府里求助。”
如今她只是一个废后,她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是否能够送到阿彻的手上。
阿彻,我只等你一次,给彼此一次机会。
阿彻,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信封和玉佩畅通无阻的送到汉武帝手中。刘彻屏退了左右,仔仔细细的读着《长门赋》,一遍又一遍。
“阿娇,你说长门宫冷,记得多加衣服呀!”
他将信封放下,拿起玉佩贴着面颊。一向刚冷的脸上,难得浮出了几丝笑容。他们大婚之时,刘彻差人从远赴东海寻来了十颗夜明珠,镶嵌在凤冠上,莹莹生辉,衬得她貌美无比。他总是想给她最好的,生怕这世间的一切,都配不上她。
可是阿娇仍然不满意,她气嘟嘟的将凤冠一放。
“阿彻,我不要这些东西。我要你亲手做的。”
“好,你想要什么?”
“玉佩吧,我要贴身带着,就好像你常常在我身边。对了,我要小兔子的形状,阿娇最喜欢兔子了。”
“好。”他应允。
后来,他请来了长安城最好的玉匠,手把手的教他雕刻,足足磨了大半年,才将小兔子玉佩做出来。
拿到的那刻,阿娇欣喜异常。她开开心心的说:
“阿彻。我以后也要为你刻一个木偶。恩,就按我的样子雕刻吧。你要时常带在身上,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样哦!”
她果然记得,只是她心心念念,辛辛苦苦雕刻出来的人偶,却被他安排在暗处的宫女做了手脚,变成了拉她走下皇后之位的利器。
一滴眼泪从刘彻眼角落下。
“阿娇,对不起。我不得不这么做。只有你不当皇后了,我才能护你一世长安。”
“陛下,不好了。”门外太监求见。
他迅速转化了神色,又恢复刚硬和冷漠。
“何事慌张?”
“卫夫人今日不慎摔倒,动了胎气。现在太医正在椒房殿内急诊,请您过去定夺一二。”
卫子夫,那个怀了大汉希望的贤良女人。她不能出事,她是一颗完美的旗子。
刘彻思考片刻,拿上披风便出门,到了门口似乎想起什么,转身对送来玉佩和信封的太监说,回来人的话:“就说朕近日公务繁忙,得闲再去看她。”
“喏。”
长门宫内,陈阿娇听完侍女的禀告,面色平静的应了一句知道。便屏退了侍女,独自一人呆在内室。
撕心裂肺的疼痛自胸口蔓延而出,爬向四肢百骸,好像有人拿着锐利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割着她的心口,血淋淋的抽搐着。
眼泪,大滴大滴落地。砸起巨大的水花。
“阿彻,阿彻。我们终究回不去了。为何你连再见我一面都不肯?”她问。
“你还是想再见他一面么?”无人的半空,女声淡淡,略带一丝清哑。
“谁?”陈阿娇厉声问到。
“皇后娘娘,一月不见。你忘记我了么?”孟七自虚空中踏步而出。
陈阿娇惊诧不已。
“楚服?你真没死?”
“我不叫楚服。我名唤孟七,从前是司姜国的王。如今,是余生当铺的掌柜。”孟七答到,不等她问又自顾自接道:
“一个月之前,天牢之内,我说要让你看样东西。如今时候到了。”
“什么东西?”陈阿娇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