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是根烂木头,对别人确是棵好寄生的大树!”
菜刀重重的剁在空无一物的砧板上,刻下无数深深浅浅的痕迹。
“烂木头!烂木头!春天早过了,还发什么芽!”
“你这是和砧板干上了么?”
厨娘带着她两个女儿,拎着一大桶新鲜的羊肉进了账房。
这厨娘,约莫三十上下,长得腰大膀粗,面黄牙黑,奇丑无比。
她的两个女儿,一唤曼儿、一唤珠儿,也和她差不多,除了瘦小些,其他地方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以前军营都是男伙夫,这厨娘来了以后,军官们的伙食水平提高了不少,主事的索性留了她母女三人在营内,专门负责军官伙食。
三人因为长得丑,除了吃饭时间,军官们从不打扰她们,清净无比。
因此,这伙房也成了虞姬最爱来的地方之一。
“哼!”虞姬撅了嘴巴,不想说话。
曼儿和珠儿好奇的凑上来,
“看你这小样儿,是受了男人的气吧?该不会是我们项将军?”珠儿笑眯眯的问。
“别和我提那块烂木头!”
“看来就是,和我们说说,不要紧。人多办法多嘛。”曼儿跟上。
虞姬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心里思忖着估计没什么威胁性。
便就着鼻音,咕囔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
“男人啊!就是个贱胚子。你对他好,他就对你不理不睬。你若吊着他,他便对你不离不弃。”
大婶一边往桶里放盐,一边插嘴。
“大婶,你很懂男人?”虞姬狐疑。
“大婶也是过来人嘛!”
厨娘嘬着她黄黄的大板牙咧嘴一笑。
虞姬觉得自己的心簌簌的颤了一下。
哪个遭了殃的,和大婶成为一双人,那得上辈子多造孽啊!
不过她在这军营,着实找不到相同性别的物种了。便凑了上去:
“大婶,您给支两招,怎么个吊法?”
“这第一嘛,必须有女人味。”
大婶拿她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虞姬。
“你的胸不够大,腰不够细,皮肤也不够白,像个没长好的豆芽菜。这先天条件,不好,不好。”
“我今年才十二,还有三年才及笄!等我及笄,这里,这里,这里,自然就有了!”
虞姬气急败坏,连连指着自己的腰部、胸部和臀部。
“条件不好,那就只能取巧了。”大婶竖起三根手指:
“小姑娘,听好了。这钓男人啊,要分三步走!”
“这第一:要缠着他,你才有存在感!”
“这第二步:要远离他,让你有神秘感。”
“这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要对他若即若离,他喊你的时候,你就走,他忘记你的时候,你一定要在他鞍前马后伺候着。”
“只要做好这三步,大婶保准男人对你牵肠挂肚!”
“有道理!细细想来,这第一步,我已经成功了!看来,我要开始第二步!远离他!”
虞姬双眼发光,她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钓男人的精髓。一扫来时阴霾,豁然开朗!
“孺子可教也,你可以出师了,回去再好好琢磨!”
厨娘拎着菜刀开心的笑着,眼中熠熠发光。
曼儿和珠儿顿时觉得鸡皮疙瘩掉落了一地。
夜,军营亮起了篝火,除了守夜的士兵,其他人皆已睡去。
火光照亮天空,热气迤迤上升,从地面往上看,似乎星星和月亮也变得扭曲模糊。
伙房。厨娘周身一亮,化作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容颜艳丽,不是孟七又是谁?
绛珠和曼珠也恢复了原样。
绛珠不满的问:“小姐,我们为何要套上这么丑陋的皮囊啊?”
“你化作歌姬,也是可以的。”孟七答。
绛珠脑海里顿时闪过一双双筋骨分明、毛孔往外渗着汗渍的黑褐色大手,用力捏着歌姬白嫩柔软的胸脯。
不禁打了个寒噤。
罢了罢了,还是这副皮囊好,从头到尾一套,连自己都不想照镜子,自然没有人愿意沾她。
“绛珠,把你新酿的花蜜拿来。”
孟七向她道,军营里有一个伙夫,家里专酿各类花酿,绛珠几次领取物料,倒是学了一手酿酒的好手艺。
孟七对这个意外收获,表示非常非常满意。
九月桂花香,金桂入酒,口口芬芳。
帐外的篝火,明明灭灭,恍惚间,孟七感觉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她记起,很久以前,她也曾在军营中,长长的住过。
那时的天也是这般黑,篝火也是这般旺盛,身旁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相伴。
只是现在,就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人,在这静夜的军营里独自看着漆黑的天空。
曼珠见孟七一口连着一口喝着闷酒,神色迷离。遂和绛珠打了手势,二女隐了身形,化作结界,将小帐篷与外界完全隔绝了起来。
第三章 【03】
秋去冬来,转眼之间,项梁安排的巡行完毕。
项羽清点了部将,一行大军便浩浩荡荡的往会稽返回。
约莫七日回归,大军驻扎在城外,项羽报了项梁,自己带着虞姬入会稽县府居住。
虞姬虽然缠人了些,做事确是及其细心的,有她在,项羽完全用不着操心起居之事。
会稽的冬天愈发的冷。
这天项羽点了兵回房,脱下裘皮大衣,坐在火炉旁,拿粗布细细擦拭他的鬼神——虎头盘龙戟。
身旁,虞姬用搅火棍拨弄着木炭。
不多时,铁壶里的水边咕噜噜的冒起了泡。
“嗤、嗤。”水溢落在木炭上,冒起了阵阵呛人的白烟。
项羽忍不住咳了几声。
“虞姬,水开了。”他出声提醒。
“哼!”虞姬却是白了他一眼,用鼻子哼哼出气,遂把搅火棍一丢,自个儿走出去了。
项羽无语,自己拿了帕子将水壶从架上取下。这小丫头,最近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从前,和块狗皮膏药一样,撕都撕不开,最近却常常看不见人影。
早起,他的早食已热气腾腾的出现在桌上,晚睡,他的被褥早已铺好,甚至褥子还用暖壶温了一遍。
虞姬呢?虞姬是很难看得见的。
他们的房间同一间的主卧和耳房,虞姬睡的耳房在里侧,早起势必要经过他。
但他却连着一个月,没怎么见着她。
项羽不解,继续将鬼神擦拭干净。末了,将鬼神仔细立在兵器台上。
转身,却瞧见裘皮大衣静静的挂在武器旁。
难道?
是了。做一件裘皮大衣确是辛苦,他连一句道谢都不曾说过。
这丫头,大概是记恨着他呢。
女人呐,真是小心眼,难伺候。项羽总结。
“副将军、太守大人与范先生正在等您。”
项羽正思忖着如何应付下虞姬的小心思,有士兵来报。他便又拿起裘皮大衣批在身上,往县府会客厅走去。
项梁、范增以及几个领将已齐齐围坐在厅。项羽向项梁稽了个首,便在左位座了下来。
项梁开口:
“陈县传来消息,章邯败周文后,又东击荥阳。现今,义军节节败退,陈胜已余下城父身亡。我今日召集各位,共同商议诛暴秦,复立楚之大事。各位以为如何?”
“陈胜败,固当。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
发须花白的范增在项梁下方右侧抚须答道。
“吾以为,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南,楚蜂起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
众将领皆附。
“羽儿,你以为呢?”项梁问向项羽。
项羽这会,正在苦苦思忖着用什么玩意儿,补偿虞姬,以免那小丫头给他添堵,正盯着鞋子发呆。
忽然,似开窍了般用力拍了下大腿:
“天寒时,送鞋好!”
“羽儿!”项梁不满,威言厉色阻了一室的哄堂大笑。
花白头发的范增和蔼的将陈胜战败、天下之势细细的分析给项羽听,末了建议立楚怀王之孙芈心为王,号召天下好汉伐无道、诛暴秦之事。
项羽方才反应过来,俊秀的脸上红通通的烧了一片,似乎要将脸上的络腮胡子都给烧着了。
又是三日过去,这天,会稽下起了大雪。项羽一早出府,直至午时方回。连身上的雪都不曾抖落,便风风火火的直奔厨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