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收拾东西去万花厂方。”洛风失魂落魄地说。
“别去。”阿麻吕拦住他，冷冷道：“他会愿意你见到现在的他吗？再者，返回厂方的机器人都是被封闭的，除了师傅们谁也看不到，你去也是白去。”
洛风如被泼了一盆凉水，呆呆道：“那你告诉我……万花能将他复原不？”
能不能，端看严重与否。
如果不严重，为什么裴元要人把记录拷贝出来？
如果不严重，为什么感应不到裴元的真橙之心？
数据浏览到最后，盘里只剩下一张照片，那上面是睡着的洛风，也不晓得裴元是什么时候存下来的。
一声叹息如鲠在喉。
第二十七章 Chapter 27
——机器人不应伤害人类。
——机器人应遵守人类的命令，与第一条违背的命令除外。
——机器人应能保护自己，与第一条相抵触者除外。
裴元说过一个好的机器人是不会违背这三大原则的，那为什么没能做到？每晚躺在被窝里的洛风根本睡不着，反复回想机器人来到家中的点点滴滴，仿佛每个角落都有他的印记，在悄然间已无法磨灭。
由于精神状态不好，他被签派勒令暂时停飞。
一个人闲来无事就跟着谢晓元去听叶英的课，他坐在最后一排，望着讲台上雪发目盲的年轻讲师，用一个又一个的小故事启发台下的孩子，接着，听到无数新奇的回答，使他忍俊不禁或是瞠目结舌，原来，天底下的事有无限不能也无限可能。
“或死神夸口你在他影里漂泊，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长。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这诗将长在并且赐给你生命……”
开车带晓元回家的途中，收音机在播放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洛风冷不防一踩刹车，两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脸庞低垂下去。
“洛叔叔？！”后排的谢晓元瞄见远远走来的警察，赶紧从后面戳他。
洛风摇了摇头没有理会。
这时，外面的交警敲敲车窗，“先生，按照规定这个路段是不能停车的。”
洛风还是没动静，交警准备开罚单了。
电话铃声骤起，洛风摸索着把手机打开，没两句神色一变，摇下窗户把驾照呈上，“对不起我刚才身体不舒服。”
交警仔细瞅了瞅驾照，又闻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酒精的味道，便不再要求洛风下车测试，交待两句当即放行。
车子重新上路，洛风告诉谢晓元一个消息——谢云流来了。
老爷子来得突然，事先也没打招呼给他，这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尤其是守在家里的阿麻吕还不知情。他必须先回去一趟，毕竟，阿麻吕与曲风是万花出走的机器人，万一被老师撞见说漏嘴会很麻烦的。
一到家，洛风换了拖鞋，还没跟阿麻吕说分明，门就被拍得快要散架。
透过猫眼看看，阿麻吕咋舌，“是你老师吧，他不知道有个东西叫做门铃吗？”
“说明他很着急啊。”洛风无奈地把阿麻吕推进储物柜，“委屈你一下，先藏在里面，这样比较省事。”
“喂——”
当他真的打开自家大门，状况有点微妙，在外面的不只是谢云流，还有一名陌生男子。
谢晓元见到老爷子，开心地扑进他怀里，“爷爷。”
谢云流抚摸他的小脑瓜，犀利的眼眸扫向洛风，“还不让我进去？”
“是、老师请进。”
谢云流一进屋就皱起眉，指着茶几上的烟灰缸，“你以前从不抽烟的，现在乌烟瘴气，到底在搞什么啊？”
洛风被他训斥着不但没有半句辩驳，反有几分释然，噙着水花的眼睛居然在笑。
谢云流愣了下，长叹一口气，将他按在肩头拍了拍，“这么大了，还不让老师省心。”
“对不……起……”面对恩师，洛风的情绪有些失控，“我让老师失望了，我，我总是辜负你们。”
“什么失望不失望的。”谢云流胡子一撅，“洛风……要不是萧孟告诉我你被停飞，我还被蒙在鼓里！老伙计跟我说了，你那个机器人坏了是不是？哎，我早该知道你是个死心眼，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什么好纠结啊？来——看到他没有，本来是跟着老伙计做事的，以后遵照老伙计指令只听命于你。”
“裴元呢？”洛风看都不看旁边的机器人，着急地望着老师，“他什么时候可以修好？”
“这个也不错啊。”谢云流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介绍道：“因为是老伙计自留的机器人，十分宝贝，他叫……阿景，对，回头叫萧孟张钧都来，老伙计说他会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萌物’，其实我也好奇，要不先让他给你自我介绍一下？”
洛风手脚冰凉，双耳嗡嗡作响，已听不进去任何话，推开摆好pose准备开口的阿景就往外冲。
“你去哪里？！”
“洛先生？”
“洛叔叔……”
……
洛风拍了拍按键，电梯还卡在楼下上不来，一见他们跟了出来，转而从楼梯往下跑。
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仓促之间，完全没有留意被物业人员标记“暂停使用照明电路开关”几个字，他一手握着左侧的扶手，一手按向转角处开关，想要照亮昏暗的楼道。
谁知“啪”一下，一道电流穿心而过，头顶的灯晃了晃，越来越模糊，洛风全身麻痹地倒了下去，意识归于混沌。
……
呼唤声由近及远。
……
呼唤声又由远及近。
又被消毒水笼罩，即便是闭着眼，洛风也一直在蹙眉。附近有许多人在交谈，主要是问他的情况，一个极其熟悉的嗓音在不断安抚大家——
“他是触碰到了开关内带电的铜线，电流由手经过心脏，与左手握着的不锈钢扶手形成了一个回路，使心脏遭击造成昏厥。”
“那严重嘛？”
“过一阵子会没事的。”
“那就瞒着老师吧，我们下午还要飞巴黎，这里就拜托裴大哥了！”
“与他有关的事不必谢我。”
“哎，你们俩……有话好好说嘛，真是的，好啦我不多嘴，先走了。”
周遭渐静，只剩下吊瓶的滴答声以及浅浅的呼吸，坐在床边的白大褂放下病历夹，抚摸洛风的额头，宠溺中带着些许埋怨，“傻瓜，再恼我也不能这么大意啊。”
哪里不对？！
老师呢？晓元呢？阿景呢？他们不知道他触电吗？
姓裴的从哪里冒出来的？
好不容易睁开眼看清病房里的陈设，已是又过数日，洛风的手还缠着纱布，那触电的部位伤口极深，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握住东西。坐在病床边给他削苹果的是萧孟，一边削一边数落他的不是。
“裴大哥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他不希望你担心嘛。”
“……”
“以前都没见你发这么大火。”
“……”
“过些日子老师会送晓元来这边听暑期辅导课，到时看到你这样子一定会喷火，喏，张嘴吧师兄。”
咬了口被萧孟削得快没多少果肉的苹果，洛风仍是难以置信，那一切如此真切，简直无法分清哪个才是现实。
第二十八章 Chapter 28
从来没有什么全智能机器人。
仅仅是他与裴元在争执后甩门而出，碰到破损的照明开关引发意外，昏迷期间做了这么长一个梦。
可梦醒前与梦醒后，都不怎么愉快，甚至是怅然若失。
阿麻吕趁查房的便利来看洛风，笑着说他精神不错，应该很快就能出院，洛风盯着他瞅了半天，想起梦里的阿麻吕也没事就折腾自家鱼缸里的龟，好气又好笑，不小心动了动手，疼得冷汗涔涔。
“哎，你别乱动。”阿麻吕按住他重新调整吊瓶上的插管，“记得去年情人节派对，他莫名昏倒吗？裴家扩大型心肌症的遗传病史致使家族中的男人都活不过五十岁，所以裴元的祖父亲和叔伯个个英年早逝……这件事，裴姐姐一直不敢告诉他。”
洛风缓缓地闭了眼。
“裴元很震惊，因为一旦病发就剩下一年可活。”阿麻吕审视着他消瘦的脸，“幸好在英国念书时认识的同学徐淮告诉我们，曾有过心脏移植手术成功的案例，只要找到合适的捐赠者，那么病情尚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