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所未有的冷静。
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格瑞从没有看到过金的这个样子，只是注视着，就仿佛空气中无形的什么堵住了他的鼻子嘴巴，让一个常年沐浴杀气的狩猎者被怔得无法自在呼吸。
这是来自另一个领域的支配。
因为陌生而让格瑞倍感压力。
金按下enter键，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机械反射的光。
“第一防火墙突破。”五指飞速驰骋于键盘之上，“第二防火墙突破。”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格瑞耳麦的声音。
【……滋嘶……凯莉小队撤离完毕！……金、格瑞，撤退！！……】
凯莉的声音听上去一反常态的焦虑不安。
【鬼天盟疯了，他们设置了反咬，还有十分钟不到就会从底楼开始自爆！！！】
格瑞呼吸一滞，视线定在金专注的脸庞上——王牌黑客为了不让自己分心，从开始入侵电脑后就把耳麦摘了。
“金！”
输入代码的动作没有因为格瑞的喊声而停止，他从容不迫地说道。
“最终防火墙突破。”
*
十分钟，足够格瑞和金一起从这个基地全身而退，他们甚至还能悠哉悠哉的从正门走出来——如果金愿意放弃手中的未知信息的话。
“坏消息，十分钟的定时自爆。”
格瑞言简意赅，他不打算为了一次任务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不打算让金去冒险。不管如何，金都是他的保护对象，无论是面对平底锅煎鸡蛋的那一个，还是面对液晶屏输代码的这一个，格瑞都有义务和责任保他安全。
即使两人之间仍充满着隔阂和矛盾。
“我们必须……”
“那正好，我也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想先听哪一个？”
金头也不回地打断了格瑞的话，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盲打加速打，纷乱缭眼。如果那不是键盘的话，如果金是坐在琴椅上，这一幕更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钢琴表演。
格瑞眉头紧皱，他现在既不想听钢琴表演，也没功夫陪金玩闹。
但是金不可能不清楚目前的情况有多么严峻。他会开玩笑，可格瑞敢保证金从不会在这种重要到关乎人命的事情上浪费多余的幽默细胞。
格瑞冷声做出选择。
“坏消息。”
“爆炸时间缩短了。”
金耸了耸肩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似乎是因为我突破了最终防火墙而启动了保护措施，现在离爆炸还有五分钟多一点。”
格瑞咬牙，很好，这下他们只能从大楼外侧选择逃生路线了。
“……好消息。”
金动作一滞，轻巧地扭过头看向杀手先生，抬手落下，回车输入。
“这台电脑虽然不是主机，但是可以直接连接到鬼天盟的服务器后台。只要我出手，所有情报，应有尽有。”他冲着格瑞笑得像是偷腥的猫，屏幕的光影下显得格外动人，“给我三分钟，我就能全部转移出来。”
格瑞眯起眼睛，细微到不可发现的喜悦随即又被担忧取代。
“我们只有五分钟。”
“两分钟逃生不是不可能。”
“你能保证三分钟之内将情报全部转移并清除路径？”
“怎么？你不信我吗？”
金挑眉，嘴角一勾，反问的话气再明显不过。
可是话语刚出口，金自己都意识到了这是个错误问法——信？他和格瑞不就是因为信任问题才搞得如此尴尬吗。
一时间金没了声音，他觉得喉咙发干，连忙闭上嘴把脑袋扭回去看向电脑屏幕。
格瑞也是一愣。
信他？把性命托付的那种信任？
这种信任还存在于他和金之间吗。
格瑞自己也说不清。他垂目看向自己的爱枪，又在视线中看到一瞬的蓝光反射——领带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松散开，领带夹也因此别的有些歪斜，看上去摇摇欲坠。格瑞伸手想去调整，可等他隔着手套触碰到冰凉的金属时，他还是选择了摘下它，放进防弹衣外侧的暗袋里。
房间内寂静了一个世纪。
“规划逃生路线。”
格瑞的语气有点生硬。他的突然发声吓得金差点手抖按错键，好在他没有，否则解码到一半的情报就全废了。
“……啊？”
格瑞不再对金予以理睬，他索性反锁房门，然后按住自己的耳麦。
“卡米尔，规划逃生路线，安全系数不用考虑，最短时间就行。”
【滋……嘶滋……嘶……发，电流……滋……】
格瑞眉头紧锁，偏偏这个时候受到电厂干扰。他又重复了一遍要求，可是卡米尔的声音完全被电流音吞没，滋滋作响的刺耳声搞得格瑞头疼不已。
金迅速瞟了一眼格瑞，又看向屏幕——他已经完全破解了妨碍代码，现在除了加速信息自动流出外金无需再多操纵什么。
还有三分钟不到。
他起身，膝盖长时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使得他的小腿有点僵——稍微站一会适应一下或许会好些，但比起这个，自救明显更重要一点。
金摇摇晃晃的走近格瑞一步，伸手用裸露的食指和拇指捏住格瑞的耳垂，把格瑞的脑袋往自己脸庞拉扯。他顺势微微踮脚，抬起下巴凑到格瑞的耳边，说得随意极了。
“派救生艇，大楼南边海域五百米范围，叫凯莉定位代码【1214】……嘿，你的领带夹呢？”
格瑞斜看金一眼，摸了摸胸口。
金点点头，继续补充道：“发信器确认无误，定位途径是【Gold】”
说罢，松开了两指，随意拍了拍格瑞的肩膀，眼神示意他们左侧的墙壁。
“你有没有带手雷？”
“……只有一个。”
“大概够了。”
金拔下电脑插件，摘下左耳的紫色耳钉，把它们一起放进密封袋中随后塞入暗扣。他又伸手摸了一把格瑞的大腿，而格瑞也没有反抗，任由金拿走他的小型手枪，围观了金将门内侧的密码修改器进行细微调整后一枪报废了它。
这下是真的断了后路。
“把那边的墙炸掉。”
格瑞看向左边的墙体。
“鬼天盟改了原本的设计图，可是改不了设定好的墙体结构。”金走回电脑前，输入了另一串代码，打算给鬼天盟一个回礼，也算是出一口恶气，“拓出来的走廊让这里的墙面减薄不少，而且方位刚好朝南。”
格瑞了然的从怀里拿出手雷。
“利用爆炸的冲力跳海，确实连两分钟都不需要。不过……”
格瑞慢条斯理的确认完爆炸点，扯开安全栓，准确投掷。
“领带夹定位又是怎么回事？”
爆炸的动静并不小，金抬起手臂挡住了飞溅的小水泥块，也顺便挡住了自己尴尬的表情。
“……回去再说。”
格瑞深看了金一眼，不再多话。
两人看向面前的洞，洞外是漆黑汹涌的海面，还有微微有些亮意的天空。
海风扑面而来，灌入两人的肺中。
离爆炸，还有三十秒。
*
金和格瑞在倒数第四秒的时候开始助跑。
精准的计算让火苗还差毫厘就能点着格瑞的衣角——但是在此之前，他们两个人就因为爆炸的冲击力和气压给击飞向空中。
十六层楼高度的起跳点，算不上天际，但是也足够让两位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自由落体的感觉。
金的起跳拍慢了一些，在蹬最后的那一步时，他腹侧的拉伤好死不死主张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疼得金脚差点一软——可是格瑞拽了金一把，并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才没有出什么大差错。
爆炸声震耳欲聋，钢筋水泥碎裂，电子器械噼啪作响，炸药引起的火也因为充足的氧气而瞬间窜高。
金和格瑞都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炙热滚烫的温度，可是他们无暇顾及，因为瞬间的失重感和紧随其后的器官上浮——失去推力的两人无法违背地心引力，加速坠落在所难免。
高压下人无法正常呼吸，落水后便再无氧气。
这些都在金的预料之中，但是唯有一点他忽视了。
现在可是冬天。
金屏息，却还是在入水的刹那感受到了不适。冬天的海水冰冷，又是凌晨太阳未升起的时候，四周的液体刺骨无比，一点点侵蚀起人的体温。短短的几分钟内金就觉得自己的四肢开始麻木僵硬，血液流通的速度仿佛是肉眼可见一样的降低减缓。堵在鼻孔的海水冷得他几乎快忘了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