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刚刚那首曲子真是他改编的?”
帕格尼尼故作疑虑。
“是的,他让魔王降临在了小提琴上,一个不需要任何别的乐器和音的魔王。”
“哼,等他什么时候写出来了再说吧。”
“老师,您是不是已经对他改观了呀?”
“如果他下次来我窗子面前拉琴,我会记得回应他一句‘别再拉帕格尼尼’的。”
……
送走了自己可爱学生的帕格尼尼,终于在某个酒瓶下面找到了那封署名为恩斯特的信件。上面可疑的酒渍让大师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有些嫌弃地打开了它。
他想起今天和自己学生的闲谈,惊觉原来这两个人竟然同岁。
哦不,恩斯特比小可爱要老一百多岁!
思及此处,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细细一想,这两个人年轻人还真是很相似。同样是小提琴家,同样的富有才华,同样敏锐的听力与感知,最重要的是同样的喜欢帕格尼尼。
只不过一个人太偏执,一个人却又太多顾忌。
或许这两个人在一起交流一下,说不定会摩擦出些很有意思的火花。
哈,音乐,就是这般神奇!
帕格尼尼放弃了看信。他直接抄下了信封上的地址,然后写了张小字条放了进去。
“我想你会有兴趣与我的学生交流。哦,就是今天你碰到的那个少女。
地址附上。
注:请记得你的绅士礼仪。”
哈,自己可以换回好长一段时间安静的清晨,小可爱可以不用分心到某个讨厌的钢琴家身上,真的太好太好了!
深觉自己做了个明智决定的帕格尼尼,哼起erlkonig里的句子,想着今晚要去哪里狂饮庆贺了。
“弗朗茨,我回来了。你一定想不到我今天经历了什么。”
取回小提琴回家的夏洛琳开心地打开门,冲着里面贝森朵夫的方向呼喊。
“我遇到了一个天才的小提琴家……”
她欢快的话语在看到那架空寂的钢琴时瞬间消失了声音。
呆滞了一段时间的她,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琴凳上坐下。
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暗红色的琴盖,轻轻地打开钢琴。
黑白的琴键曝露在眼前。
夏洛琳发现自己一直很少关注这架钢琴的细节。她一直以来的印象就是这架琴似乎是新的,却在此事打开后发现那些洁白的琴键上满是他留下的演奏的痕迹。
一年半了。
她第一次弹这架琴时,她记得琴键温润如玉、白若皎月。
再次仔细看它,它却留下了时光斑驳的痕迹。
她笑了笑,是了。
李斯特,本就是碰到钢琴就很难挪动步子的人呀。
他在这台琴上演奏了多长时间,练习了多少曲子,谱写了多少音符,似乎都不重要了。
她只会记得他弹钢琴的样子——
沉浸的、自信的、狂放的、忧郁的、深情的、快乐的……
各种各样的、李斯特。
原来,听不到他的演奏会是这么遗憾的一件事。
指尖叮叮咚咚地细细敲打了起来,是本意为小铃铛却被翻译成钟的前奏,是李斯特原本打算创作,却被突如其来的出行搁置的作品。
只弹了几个小节,那阵清脆的银铃还未响起,她就已经放弃了演奏。
尽管这架贝森朵夫已经被李斯特□□的足够好了,生涩偏硬的下键感早已荡然无存,夏洛琳还是没办法弹奏它主人的曲子,一个乐句都不行。
因为,会想他。
她开始庆幸自己已经将李斯特的手稿全部都收好放进柜子里了。
暗自下了决心:在他回来之前,绝对绝对、拒绝演奏和他有关的一切曲子!
恩,弗朗茨,你的两架钢琴我都会照顾好的。
只是最近,我就多弹弹莫扎特吧。
某家旅馆。
伏案修整着乐谱的李斯特对手上这份已经被记录得密密麻麻的谱纸折磨了好几个钟头了。风带动烛火摇晃,他抬眼看了看,发现蜡烛已经所剩不多。
“夏洛琳,帮我取支新蜡烛来,就在上次那个存放火柴的柜子里。”
他很自然地呼唤着小提琴家,却良久得不到回应。
“夏洛琳,你又被哪段诗歌吸引注意了……”
他转过身子,身后是一片虚无,未说完的话被截止在唇边。
陌生的空间、陌生的摆设、陌生的气氛,是了,他已经离开了巴黎。
这里,没有小提琴家租客;
这里,没有他心里的所爱。
李斯特舒缓了下因长时间书写而有些疲倦的手指,却又被这只神奇的可以储水的笔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夏洛琳送他的,朴素却精巧的小物件,深得他的欢心。
十分适合外出,十分适合旅行,他再也不会懊恼想记录乐思的时候还要去找墨水。
不,这还不够。
一支笔怎么能够?
这趟旅途,我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你呀。
这是李斯特第一次,还没开始音乐征途,就开始想着回程了。
想回巴黎,想见你。
没有你在,似乎所有的激情,都缺失了些喷薄的动力。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想给远在雷汀的安娜写信。迅速地抽出纸,狂热的情感深深地印在纸上:
“妈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想让她跟我姓的那种喜欢。”
以我的姓氏冠以你的名字,从此我们就是密不可分的整体。
以前从不觉得,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变动,竟会让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我对你的爱,可以全部以此表达。
你将融入我的灵魂,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charole liszt。
这会是一个好名字的,对吗?
他吹干了墨迹,仔细地封进信封里。
心中做了决定:这趟音乐巡演,就用最快的日程结束它吧。
嗯,夏洛琳,在我离开的日子请回应我同等的思念。
然后告诉我,让我以爱回报你。
第62章 他和他的玫瑰花
睁开惺忪的眼睛, 夏洛琳良好的生物钟让她准时在阳光的呼唤下醒来。
昨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是听着雨声入眠的。春雨永远不会让人觉得厌倦, 小雨敲窗给了她一个平和宁静的睡梦。
“有阳光啊,看来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呢。”
夏洛琳在床上坐起, 扯开窗帘接受了阳光的洗礼。
弗朗茨,你那边也是好天气吗?
眼神暗了暗, 她开始放空大脑,深呼吸后对自己笑了笑。然后起身麻利地用手指梳了梳头, 将长发拢到右边随意地编了个松散的麻花辫,拿起桌上的发带系好。
换上一身轻便的居家裙装, 夏洛琳迎来了又一个今天。
“早, 埃拉尔, 还有那边的贝森朵夫。”
一个人住的这几天,让已经习惯了晨起第一件事就是问候的她分外别扭。既然呼唤房子的主人得不到回应,反而徒增伤感, 那就向房间里的钢琴问安吧。
打开埃拉尔的琴盖,她即兴在键盘上敲出一段轻快活泼的小调,权当做钢琴回答了自己。
然后满意地去洗漱打理。
房间里的窗帘被拉开,明亮再次驱逐室内的朦胧,光线雀跃地与地毯相拥。
夏洛琳走到琴室这儿的窗边,轻轻地推开窗感受了下。空气有些湿润。看路面只是微微沾染了些雨水的痕迹,想必昨晚雨应该下得不久, 早上估计又飘了会才停。
为了李斯特的钢琴们, 今天不宜开窗透气。
就在夏洛琳准备关上窗户的一瞬间, 她用余光瞥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穿着正装戴着礼帽,在楼下一直站着,看起来好像在等着什么。
是谁呢?肯定是她最近见过的人。
不会是特别熟悉的人,熟人她肯定可以认出来。
那就是见过的让自己印象深刻的人了。
夏洛琳觉得自己有点敏感了,毕竟和她有过交情的、会上门来找自己的人就那么几个,所以一定是她想岔了。
她笑了笑,刚准备关上窗户,脑中却飞过了一个人的名字。
她猛吸了一口气,推开窗子探出身子仔细地辨认着这个人的身形,直到渐渐与记忆里那个有着一面之缘的人重合。
因吃惊而微张的樱色双唇、睁大的灰绿色眼睛连同少女胸前荡漾的黑色长麻花辫,彻底变成楼下那个刚好抬头的人眼中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