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枕头后面,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宝石眼睛,她又什么指责的话都说不出了。
见她安静下来,他便高兴了。轻快地隔着枕头,在她唇边偷了个吻。
“早安吻,亲爱的——该你给我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唇,愉快地凑近了她,整个人都焕发着光彩,像只小太阳。
李斯特想要的,上天总会满足他。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来自爱人的甜吻和问安,欢欣地扔掉了枕头,抱着她再一次滚进柔软里。
“弗、朗、茨!”
“再陪我睡一会,夏、洛、琳。”
“起、床!”
“你果然还是要小提琴不要我吗?”
夏洛琳发誓,如果李斯特不是钢琴家,他一定能去做一个优秀的演员。看着泫然欲泣的眼神,听这幽怨的语气,精彩到这个世界欠他一座小金人。
她咬咬牙:“我不练琴了。放我起床,我要给你准备午餐了——先生,劳烦您看看钟,这都几点了?”
“这个理由完全可行,李斯特先生接受了您的请求。夫人,容我伺候您起床。”
他翻身下床,捞起自己的睡袍套上。随意的拢了拢衣襟,腰带都没系,一具俊美的躯体就这样晃荡在床边。
温暖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将衣袍的纤维映衬得根根分明。一切如常的他,看起来比美术馆里的雕塑作品更艺术、更具荷尔蒙的诱惑。
“李斯特先生,您的羞耻心呢?”她咬咬唇,觉得那个曾经优雅有礼的绅士已经碎成了渣滓。
“李斯特夫人,羞耻心?我想那玩意儿在您面前从不需要存在。”他给了她一个爱的wink,双手为她递上了衣裙。
……
*
已经完全不知自己是怎么磨蹭着穿好衣服的夏洛琳恍惚着做好了午餐,再去把收拾残局(曲谱和卧室)的李斯特叫出来进食,等一切都安顿好后,她发现自己完全不想动弹了。
拉小提琴,练习?上帝呀,就算斯特拉迪瓦里再珍贵,也还是等她恢复精力了再说吧。
但想到今天因晚起而缺失的晨间漫步,夏洛琳又挣扎起身着拖着李斯特去了户外。为了让他保持健康的身体,从旅行起始,只要是晴朗无事的日子,她一定会陪着他出去走动。
春日的午间阳光并不烈,照得人十分舒畅。他们没有走多远,就绕着房子周边转了一大圈后,去往花园书籍。
“夏洛琳,别动。”
小提琴家因钢琴家的指示停住了脚步。她微微侧过身子,他一只手帮她理了理发丝,另一只手将一朵去好刺的水红色蔷薇别在了她耳后。
“弗朗茨?”
“虽然你已经足够迷人,但亲爱的,我还是想用更多的美好来装点你。”
李斯特笑着回答她,牵着她的手穿过这一袭蔷薇花架的廊间。她发间那只精致的玉兰簪连同其它的首饰一起换取了小教堂里的管风琴,已经没有了点缀,空荡的黑发让他心生惋惜。
“弗朗茨,你还在在意我和上帝的交易吗?”夏洛琳碰了碰这朵可爱的小花,心间是满满的暖,“我说过啦,那套首饰并不贵重,只是造型讨个精巧罢了……”
她开始了给他补课,给他讲述女孩子首饰匣里的弯弯道道。但他看着那朵随手摘得的蔷薇,耳中进不进一个词。
首饰可以用贵重来衡量,但心意永远是无价的珍宝。
“弗朗茨,你在听吗?”她停了下来,仿佛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
“我在听,夏洛琳。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这么做。”
他握紧她的手,带着她穿过这一回廊的繁花。
“作为补偿,我的爱——请允许我这一生都只为你折下芬芳、将永恒佩于你的发间。”
在她属于他的第二天,他向她许下了关于蔷薇的终生诺言。
*
被这令人眩目的承诺沉醉了整颗心的夏洛琳,在迷蒙失神中由李斯特牵引着坐在了花园里的躺椅上。等他搬过另一把靠椅坐在她身边后,她才发觉此刻的坐着的椅子正是钢琴家往常的专属。
“躺下吧,夏洛琳。今天它是你的了。”觉察到夏洛琳的疑惑,李斯特慢悠悠地解释道,“你可以闭上眼睛,今天由我来朗读。”
小提琴家刚准备躺下,看到钢琴家扬手示意时手里的书籍后又径直坐起。
“诗集?”她有些吃惊,“弗朗茨,你今天不读瑟南克尔的了吗?”
这位法国家近来十分受李斯特的青睐,只要是署名瑟南克尔的书籍,似乎一直都在他的采购清单上。
或许是因为爱妻早亡,瑟南克尔的作品中常弥漫着幻想的意味和深深的忧郁。大概这种忧郁的诗人气质对李斯特来说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吧。
只见他摇了摇头说:“不合适了,夏洛琳。我只想给你念一些美好的东西,至少是现在。”
她躺下,闭上眼,听见他翻动书页的响动。暖阳调和着植物繁茂的生命力,她感到由衷的舒适和放松。
“Shakespeare's Sos。”
李斯特一板一眼地用法语读着书名,却不料将夏洛琳逗笑了。
“有什么问题?”他敛了敛神色。
钢琴家的发音一点问题都没有。只不过小提琴家一想到莎士比亚和他的十四行诗,脑子里就回响着用英伦腔调朗诵的诗句。
法语的十四行诗,对她而言有些过于新奇。
“没、没有。弗朗茨,你手头的这本莎翁十四行诗有英文原诗吗?”她顺了顺气。
“是英法双语本,怎么了?”他确认了一遍。
“那……亲爱的,麻烦请给我读英文原诗就好。”她眼睛晶亮,笑着期待道,“务必!”
“……”
李斯特浑身一僵,手指紧拽,指甲在纸面上烙下了深深的印痕。
他有点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想不通要给她念诗。那么多情诗集子放着不选,为什么独独挑了本莎士比亚。
他赌十个缪塞,她绝对是故意的。
“求你?我真的很想听英语朗诵的‘Shakspeare's Sos’。”
夏洛琳再次请求着,但她坏心地用上了伦敦腔念出了书名。李斯特只觉得气血上涌,额间的青筋狂跳。
他深吸一口气,认命地随意摊开了书本,就着这些看着好像认识、实际要靠猜测的词汇,硬着头皮将它们凑成诗句。
“我的缪斯缄口不语自有分寸,
其他诗人歌唱你都声嘶力竭。
瞧他们奋笔挥洒下灿灿诗行,
似有全体缪斯助其玉琢金雕。”
太可爱了。
混着法语腔调的英文诗句,被李斯特一板一眼念出来,情诗的味道荡然无存。
夏洛琳要用手紧捂住嘴才能防止那些细碎的笑声飞出去。看着她双肩因忍笑而颤动的双肩,李斯特似乎在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中找到了一丝快慰,遂放开了嗓音。
“我信言不美,他们美言不信,
用生花妙笔写下卷积的颂文,
我似教堂里领众应答的白丁,
对才子颂词一口一声‘阿门’。”
在这种怪异的语调里,夏洛琳在闭目中品出了些许别样的韵味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在细碎的低笑声里,修普洛斯罂.粟的花粉悄无声息地降临。
“凡称道你者,我都说‘不错,当真’。
颂诗纵已好到极顶,我还想增辉。
这只是我的心意,虽未出口,但真爱实已先行。”
午后时光正好,一切都是祥和的美满。李斯特阖上诗集,凑近熟睡的夏洛琳,在她耳边用低醇的法语念完最后的诗行。
“你且尊重他们,由于他们雕章琢句;
尊重我,因我以行动代替无声言词。”
一个轻吻绽放在额间,伴着蔷薇的芬芳。
*
入夜。
夏洛琳踟蹰了良久,终于决定今晚还是去另一间客房休息。等她走到门边,发现房门被上了锁的她一头黑线。
“弗朗茨,”她扒在打开的主卧门边,探出头问道,“另一间卧房、怎么锁上了?”
“有什么问题?”他还在桌边写写画画。
“钥匙给我,我想去那边睡。”
“钥匙?我扔了。”他终于停下了笔,转过身笑着指了指那张大床,“你应该睡在这里。”
“!”
“我亲爱的夏洛琳,我认为从此以后我们理应住一个房间。对了,以后旅行的中转酒店,我觉得一个双人间就足以满足需求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笑着不容拒绝地补充道,“等我们回巴黎了,我们就换个大点的房子怎么样——只有一间大卧室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