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筱婳苦笑,眼角发红,“他竟把她赏了小厮做老婆!”
大罗氏吃了一惊,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娉婷梳着妇人头,她问,“嫁的谁?”
“我的贴身丫鬟怎么能嫁给小厮?”罗筱婳恨道,“第二天我就把娉婷抢了回来,”
她想起当时的情形,讥笑道,“那人还跪着求我留下娉婷,呸!他不过一个三等奴仆,还敢肖想我的丫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当场打断了他的腿!”
“只是可惜,我得的消息晚了,让那畜生玷污了娉婷的清白!”罗筱婳不无遗憾说道,看娉婷的目光有几分愧疚。
娉婷头垂得更低了。
这样的处理……,大罗氏叹息一声,拉着娉婷的手说,“事已至此,徒劳难过无用,把眼光放长远,好好伺候你家小姐,罗家不会亏待你,你的老子娘已升罗家管事,你弟弟……”
她拍拍娉婷的手,“你弟弟是个读书的料,我会找个恰当的机会向太夫人提提给他放籍的事。”
娉婷手很凉,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奴婢定当伺候好小姐。”
“往后就是咱俩相依为命了。”罗筱婳说着眼睛开始湿润,忽看到从水榭台上过来的人,手一抖,银叉“啪”地落在桌子上。
刚才还是莺声燕语的人群,都住了声儿,一起看向水榭。
夏风悠然而至,水榭栈道旁盛开的荷花轻摇微点,一身青色道袍的沈乐之徐徐而来,宽大的袍袖轻拂,飘飘好似神仙。
他腰间系着一个银铃,行走间叮叮轻响。
即便有人刚才没有注意到他,听到这悦耳的铃声,也会移来目光。
他是清冷雅洁的长相,偏偏有一双桃花眼,眼风一扫,几乎勾掉在座一半的魂儿。
连万碧也有些讶然地看着他出神。
叮当当,许是没系紧,那银铃从他腰间滑落,好巧不巧,滚到万碧脚下。
沈乐之的声音如同他人一样清冷,“可否请夫人将银铃还给在下?”
雀儿鸣啭,树上的知了幽幽长鸣。
无人说话,众人都盯着万碧和沈乐之,连王妃都伸着脖子往这里看。
沈乐之久听不见回音,便挺起腰,目光直直看过去。
万碧眼中全是戏谑,以袖遮口,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她越笑声音越大,寂静无声的宴会,只闻她一人的笑声。
小雅忍不住跟着她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笑,“万姐姐,别笑了,小心动了胎气。”
万碧还是忍俊不禁,指着沈乐之对小雅说,“你说,若是郡王爷知道他敢这么看我,会不会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沈乐之脸色大变。
好不容易止住笑,万碧站起身来,轻蔑地望了他一眼,“说的我要抢你铃铛似的,我稀罕你那破烂玩意儿?”
她走到王妃面前,微微屈膝,“王妃,妾身不适,想先回去歇息。”
王妃顺口说,“好。”
万碧扶着小雅往回走,走到半路忽说,“看戏是不是要打赏?”
小雅点点头。
“赏他二十两银子,难为他唱了出好戏!”
沈乐之难堪不已,他虽是优伶,可仗着姿容秀美,举止贵气,去哪里受到的都是美誉,如此下不来台还是第一次。
他面红耳赤,匆匆领了赏,逃也似地退了下去。
这一次去宁王府,德清班得了不少的赏钱,班主感慨道,“还是内宅女人手面大,今天一天挣的钱,顶得上半个月的!乐之,多亏了有你啊。”
沈乐之没说话,拿着一支白玉珠钗反复地看,珠是拇指大的南珠,玉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这支钗价值不菲,且看起来是常戴之物,是谁赏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笑开了容颜”的营养液!谢谢“娃娃鱼?”的营养液!
每逢佳节胖三斤,作者君看着体重秤上的数字哀嚎——三斤打不住肿么办?
第53章 龙行必有雨
时至七月,接连几天都是闷沉沉的阴天, 一丝风都没有, 街边几乎干死的柳条有气无力垂落下来,一动不动。
人们日日望着天,盼着风, 盼着雨, 可老天爷只是沉着脸, 连个吐沫星子都舍不得给。
七月七这天, 越发阴得厉害,闷得像在蒸笼里似的,西边的黑云还在一层层压过来,好似一张黑幔罩在大地上。
忽亮起一道闪,像明晃晃的刀从黑幔上划过,紧接着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房宇也为之颤抖。
宁王妃差点被那雷声惊得跳起来,她拍着胸口, 心里不由埋怨, 这万氏生孩子也不挑个时候,这又是雷又是闪的, 吓死人了!
但皇上都派人来守着等消息,自己也不好不来,真是给她脸!
轰隆隆的雷声中,内室传来婴儿嘹亮的哭声,不停转圈圈的朱嗣炯脚步一顿, 惊喜交加看向门口。
“生啦生啦!”小雅率先跑出来,“恭喜郡王爷,果真是位小少爷!”
内廷总管苟道凑趣道,“恭喜王妃,恭喜郡王爷喜得贵子!”
朱嗣炯笑得见牙不见眼,迭声吩咐,“赏!赏!重重的赏!”
他性急,抬腿就进去,稍后再出来时,臂弯里多了个襁褓,虽是初为人父,但抱得是有模有样,看得出练过多次。
王妃就着他胳膊看了一眼,感慨这要是嫡长孙多好,想起长子至今无所出,不由唏嘘,眼中竟泪光闪闪。
朱嗣炯以为他娘是激动的。
苟道倒是仔细看了,笑道,“咱家要早些回宫,皇上那边还等着哪!”
朱嗣炯忙说,“今日烦劳公公,待孩子百日,还请公公赏脸喝杯酒。”
苟道满面笑容,“一定一定,郡王留步。”
雷声已停,外面暴雨如注,天地间雾蒙蒙一片,干旱的北方大地终于迎来了渴望已久的大雨。
苟道突兀地说了句,“龙行,必有雨!”
正给他打着伞的侯德亮心头突地一跳,压下慌张,笑呵呵说,“皇上真龙天子,泽润天下,有赖他老人家洪福齐天,才有这场及时雨啊!”
苟道脸上的笑纹更深,附和着歌功颂德,待出了王府,小轿中途一转,悄悄去了高首辅府上。
雨整整下了两天才停,恰是洗三日,苟道特来观礼,还带来了皇上给重孙子赐名——朱祁睿。
皇上重视,王府其他人也不敢怠慢,哪怕心中各种嫉恨的,脸上也装着喜气洋洋。
不管是真欢喜,还是虚情意,朱祁睿的洗三礼很是热闹,收生姥姥赚了个盆满钵满,吉祥话就没停过,说得王妃和宁王也喜笑颜开。
罗家的余氏、大罗氏作为孩子外家也来观礼,并送了相当拿得出手的厚礼,但罗筱婳的反应却让这份礼物略显尴尬。
她人是来了,却始终冷着脸,双目无神,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
朱嗣炯看见她就想叹气。
余氏对这位小姑子也不大理会,硬从她手里夺了队女兵,两天就折腾没了,心疼得她整整哭了一晚,结果人家事后连个屁都没放!
大罗氏苦口婆心劝着小妹,“好歹是嫡母,这么多人看着,装也要装一下!——你还真打算和他一辈子冷着脸?”
“又不是我生的,高兴不起来!”罗筱婳冷冰冰说道,“我肯坐这里就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大罗氏叹道,“你该长大了,不能什么事都摆在脸上。就说石莹吧,她比任何人都恼恨这个孩子的出生,可你看她,笑得比谁都真切!”
“她才不会恨,这孩子又不是她的庶子,碍着她什么事?自然是乐得讨好皇上和公公婆婆!”
小妹这句话噎得大罗氏胸口疼。
余氏凉凉一句,“你也知道她在讨好皇上?皇上龙颜大悦,你却明目张胆撂脸子生气,这不是和皇上唱反调?你还想让二伯父再被皇上骂个狗血淋头?”
她摇头叹道,“小妹,我是真羡慕你啊,只想着情情爱爱,家族安危利益你统统不上心,便是公主也没你这般好命!”
没给小姑子还嘴的机会,余氏挂着真挚的笑,找宁王妃说话去了。
好命?自己分明是最惨的那个人!受到娘家人的奚落,罗筱婳有气无处发,抬手将杯子狠狠砸向地面。
大罗氏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那杯子摔了个粉粉碎。
刺耳的声音驱散了欢声笑语,安静得诡异。
便是宁王也露出了不悦,怎么说这也是他亲孙子,大喜的日子,罗家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