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毓没有回答。
她只是露出了一个假笑,说道:“毕竟,宫里头是能养蛊的。”
戚槐的手艺虽然比不上谢毓,但也是顶尖水准了,因而在戚槐不可置信的眼神下,谢毓没脸没皮地连盆子顺走了那盘胡麻饼,还顺便拿了两块香片。
跟强盗过境似的,可把戚槐心疼坏了。
谢毓一边吃一边思索自己有没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她早就得知了消息,且太子爷当即就告诉她让她一起去。她自然乐于回家看看父母,且若是赶巧,还能让弟弟见太子一面——在未来皇帝面前留个印象,若是过后有幸考个进士,殿试的时候便是一大加分项。
就像戚槐说的那样,谢毓确实变了。
或许是曾经在生死关头走过一朝,她开始渴望让自己强大起来。
——毕竟“死”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春季和夏季的衣服已经收拾在了箱子里,金银细软也都准备好了。白芷会作为她的丫头一起过去——虽说事实上她的位分还不能拥有自己的丫头,但既然太子爷首肯了,且白芷看着也对谢毓曾经提过的江南很感兴趣,便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便是受宠的好处。
让谢毓惊讶的是,云昭训居然没准备去。在正式消息下来的当天,她就恰巧“病了”,于是本来的名单中便划去了她的名字。这位本来存在感就不高的东宫妾侍在年宴后更加深居简出,简直要把“明哲保身”四个大字贴脸上,若不是宫里不让,大概还想出个家什么的。
谢毓心想,大概是香椿死在慎刑司的消息把她吓到了。
作为东宫后院的掌事之人,这点消息还是瞒不住她的——似乎就是从那之后,云昭训的奴婢都开始绕着谢毓走,就怕冲撞了她。
——搞得谢毓反思了许久,自己是不是在什么时候长得凶神恶煞了。
三月中旬,太子爷真跟他之前所说的一样,在谢毓院里栽了一颗桃花树。
好大的一颗,枝叶繁茂,像是整个东宫的春天都在这儿了似的。
谢毓某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窗外多了这么大一玩意,差点以为是桃花树成了精——后来才知道,太子爷是想给她个惊喜,连夜让花匠种好了。她睡得熟,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桃花开的第三天,谢毓便迫不及待地拿花瓣酿了酒,在小院里埋了整整一排。
桃花开的第六天,夜里雨疏风骤,花谢得差不多了,叶子倒是更加碧绿,怕是夏天能结不少桃子,谢毓还遗憾了许久,自己怕是赶不回来吃桃。
桃花谢得第二天,晴空万里。
正适宜出行。
第40章 桔红糕
谢毓感觉自己刚闭上眼,就被白芷给叫醒了。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月明星稀的,现在又是晚春,天亮的早,算起来可能刚过寅时不久。
谢毓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地坐起来,由着白芷把冰凉的湿帕子招呼到她脸上,等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才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得起的?”
“太子爷那边都准备起来了,你还敢赖在被窝里不成?”白芷有些好笑,将帕子甩回底部有金线牡丹的盆子里,将床前的衣服往她身上一丢,“快换上吧,寅时末要到承天门前候着的,若是再磨蹭,可连口早膳都吃不上了。”
谢毓迷茫地应了一声,平着直觉将衣服穿上了,随便找了个素一点的银簪子绾好了头发,和其实也没比她精神多少的白芷晃到了小厨房,找了点昨天剩下的饼子,就着一点点茶水勉强填饱了肚子。
两人都不敢喝太多水——毕竟乘马车到广通渠,大约要花上大半天时间,这路上可是没什么时间好如厕的。
正如白芷说的,正殿也是灯火通明。和她这好打发的普通女官不同,太子爷出行一次,几乎就跟寻常人家搬家似的,光是行李杂物就得要两辆四匹马拉的马车。
谢毓早知道今天这行程定然无聊,提早做了一整袋的桔红糕,见还要等,便先行将自己的行了让人也搬来了,然后和白芷一道坐在外间,一边吃桔红糕一边说些闲话。
桔红糕是蜜金桔碾碎成酱,加白糖、糯米粉和红曲粉,上锅蒸熟之后,撒上炒熟的糯米粉,切成小段而成的点心,又小又精致的一个个,吃得时候不会糊了唇上的胭脂,很讨姑娘家家喜欢。
况且因为是糯米做的,又能填肚子,倒是一举两得。
桔红糕还剩大半的时候,太子爷终于从内间出来了。
谢毓连忙吞下嘴中的点心,朝太子爷行了个礼。她现在除非是有生人在场,否则所谓的行礼也不过是轻轻地弯下膝盖,脆生生地请个安,倒是一点看不出多少“尊卑之分”了。
宋衍向她温和的笑了一下,说到:“你们倒是起的早。”
“殿下说笑了。”谢毓将装了橘红高的袋子用麻绳扎了起来,提在手中,说道:“奴婢们怎敢让殿下久等。”
“张令德,将她们的行李和本宫的放在一块儿吧,省的到时候还要去队伍后面取。”宋衍淡淡开口。
张令德得了令,便让旁边是立着的小太监将谢毓的行李和太子的行李一道放到了准备好的小轿子上。
谢毓张了张口,本想说这不符合规矩,但想想自己所做的不符合规矩的事情也够多了,于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这次谢毓还是没有能够坐上轿子,虽然宋衍不想让她迷迷糊糊地还要走这么长一段路,但为防在胡皇后面前露出什么可乘之机,最终宋衍还是依了谢毓,让她自己走。
到了承天门前,才略略晨光熹微。门前除了值夜的侍卫,没有任何人,大概实际的出行时间还要晚一点,太子爷却是早早地起了,就为了能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下。
谢毓心道,看来太子爷的宠爱也不全都是靠对比得来的,他为了讨好皇帝,大约也不止一次费尽心思去做类似能让皇帝高兴一下的事情。
大概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皇帝才姗姗来迟。晋王说是直接在长安城门口等了——他住在宫外的王府,现下还是宵禁时间,入宫确实是不大容易。
皇帝此次一个低位嫔妃都没有带,身边除了李仁和几个谢毓不大认识的太监,便只有胡皇后和珍贵妃。胡皇后这几个月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现在和珍贵妃站一起,跟生生差了一代似的,十足令人唏嘘。
谢毓开始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胡皇后也跟他们一起去,转念一想大是皇帝怕胡皇后独自留在宫中会跟胡相里应外合搞出什么事情来。
她心道,这位皇帝对自己的正妻,也是够狠的。
不过谢毓到底也是贵妃一派的人,自然不会对胡皇后产生什么同情的心理,不幸灾乐祸已经算是好的了。
马车早就已经等在宫门口。上了马车之后,宫门便大开,车队慢悠悠地途径三道宫门,到了皇城的大道上。
皇帝和两位娘娘的马车遥遥的缀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串他们宫里的宫人,因而太子和他们其实离得很远,也没了什么顾忌,便让谢毓直接坐到他的车上去。
谢毓开始还有些紧张,但后来发觉马车的空间极大,便放松了下来。
太子的马车虽然比不上皇帝的奢华,到底也比寻常人家的马车大了几圈,里面设了一张榻,一个茶几,甚至还有煮茶用的风炉和放点心的矮柜子。
旁边还放着些消遣用的游记话本之类,整个跟一个小茶室一般,倒是半点都不让人觉得旅途无聊了。
谢毓却是无心去欣赏马车中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各种装饰——天知道她已经快困死了。昨天满打满算,她也就睡了两个多时辰,方才在路上走着,她都觉得眼皮子要打架。
现在又正式晚春,俗话说,“春日多好眠”,马车里又是暖呼呼的,外面带着花香的风吹进来,让人充满了倦意。
谢毓本来坐在茶几旁边,但不知怎么的就趴在榻上,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谢毓平时并不是心大的人,但大概是太子爷正人君子的形象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她一点都没有产生什么警惕心理,睡得十分熟。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醒了过来,睁开眼,就正对着一张俊脸。
谢毓差点没失礼地倒抽一口凉气——但下一秒,她发现眼前的人大概不是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