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太偏心(30)

金钗笑着摇头:“太后娘娘的话,奴婢并不敢妄自猜测。”

周太妃却自己说了下去:“我原本今日是想求太后,让我去见见湖阳的。只是没能说出口。我听说她撞伤了头,也不知情况如何。遣人去玉禧殿看了,却说只有一个小公公在,并不见湖阳公主。”

她呆呆望着金钗:“一个大活人总不会忽然没了影。这会儿又说湖嫔,又说故人,难道湖阳竟成了陆儿的妻了么?”

金钗微微收了笑意,道:“太妃以后还是不要再称‘湖阳公主’,您既出面证了她不是先帝血脉,她自然也就不是大周的公主了。至于往后如何,太妃也不用多想。只听太后娘娘一句话,保重身子要紧。”

一直混沌的周太妃忽然心思清明:“就是说、就是说——”

“不过奴婢见太妃既想知道湖嫔的情况,倒有一件事可以告知。”金钗略弯唇,“方才人多,不敢在太后面前说缘由。湖嫔不来,是前几日在御花园出了事,如今还卧床,自然就来不成了。”

她说完,周太妃愣在原地,双唇轻颤,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金钗见状,福身道:“太妃已到地方,奴婢便告退了。”

出了院门,金钗领着灯火在外的小宫女回孙太后那里。

只余周太妃立在院中,天冷风急,独自站了许久。

*

再说孙氏三人,才走出咸熙宫不久,孙语兰就憋不住,快言快语道:“方才是什么意思?湖嫔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太后说看着她长大,太妃却问她是谁?哪有这样的道理?”

孙妙竹也奇怪:“若说是太后娘娘的亲戚,有了湖嫔,为何又去分宜找了我们过来。”

光瞧脸,一个湖嫔早抵过她们千个万个去了。到如今她们三人进宫,陛下也独对她眷恋,并未对她们有何注意。

孙妙竹说她们不如湖嫔,孙语兰气恼:“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们二人比不过,可别拉上我。”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疑问罢了。”

见孙语兰不答,孙妙竹便又道:“如果不是孙家的人,太后娘娘说看着湖嫔长大,自然湖嫔是从小就在宫里的,就算不是,也一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周太妃却并不知道。实在奇怪。”

孙语兰这才点头:“你说得对。现在就怕她手段高明,咱们三个都玩不过她。”

她忽记起前些日子与赵宜安同行,想到湖嫔或许已怀了陛下的血脉,霎时忧心忡忡起来。

又有倾国貌,又有玲珑心,还有一个小皇子或小公主傍身,陛下如何不醉倒在湖嫔裙下?她可怎么比得过呢?

*

养心殿里,坐着画梅的赵宜安,忽捂住脸,打了个喷嚏。

赵陆抬头:“受凉了?”

他叫人进来,听见声儿的延月进了暖阁,叫来热水,躬身为赵宜安擦手擦脸。

“李太医还在么?让他过来看看。”

金公公就回:“还在呢,奴婢这便去叫。”

赵宜安被扶进槅扇内坐着,等李太医诊了脉,拱手道:“娘娘并未有大碍,但这几日越发冷了,陛下要是担心,臣开几副方子,预先防一防也是好的。”

他一说完,槅扇门就“咔”一声响。

赵陆看了一眼,转回来道:“罢了,既没病,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又说,“今日辛苦李太医,就让金公公送你出去。”

“谢陛下。”

金公公便走上前,引着李太医出了暖阁。

这些日子,李太医心里压了许久,这会儿找到机会,忙悄悄问金公公:“如今陛下怎么越发对湖——湖嫔上心了?还请公公指点一二,消了我的疑惑。”

金公公意味深长一笑:“指点也说不上,李大人只做好分内事就可,旁的也不用那么记挂。”

李太医只好讪道:“多谢公公。公公就送到这儿罢,我这便回去了。”

金公公点头,又遣了一个小公公,直将李太医送出了养心门。

一回去暖阁,赵宜安已从槅扇里出来,正坐在通炕上,振振有词道:“难喝。”

赵陆就在赵宜安对面坐着,目光落在她身上,说:“嘴刁。”

赵宜安不吭声了,只低头摸着先前被她画毁的梅花瓣,忽软软道:“怎么办呀?”

方才她打了个喷嚏,手一抖,朱墨溅落了几滴,将一团花画糊了。

赵陆垂眼一看:“拿来。”

赵宜安忙将画掉了个头,眼巴巴盯着赵陆,指望他能救一救。

赵陆便道:“取笔墨。”

金公公一听,转头去拿了之前被赵宜安搁下的笔墨,放至赵陆手边。

只见赵陆仅思虑了几息,就下笔,将那一团墨重新画了个模样,又在边上补了一朵新的。

赵宜安凑过来一瞧,夸他:“好看。”又嘀咕道,“冬天哪有蝴蝶呢?”

她醒了这一个月,从未见过。

赵陆搁了笔,一面整理衣袖,一面道:“有。”

赵宜安果然娇声求道:“我想看看。”

“过了这几日再说。”

就是答应的意思。

赵宜安满意了,抬手将赵陆面前的消寒图移回来,轻轻抚摸。

她又说了一句:“好看。”

赵陆神色淡淡,仍旧拾书再读,仿若没有听见。

又过了一会儿,赵陆忽问:“那日咸熙宫赏戏,演了什么?”

金公公回:“是一出《满床笏》。太后似乎很喜欢,命人赏了不少钱。”

“《满床笏》……”赵陆轻声念了一遍,嗤道,“儿孙满堂,福禄昌盛,难怪她喜欢。”

赵宜安抬头瞧他,赵陆便说:“可要吃点心?我叫人拿来。”

哪知赵宜安摇摇头,跟着他的话重复:“儿孙满堂,福禄昌盛……”如此喃喃一回后,忽道,“你也会有的,别生气。”

赵陆哑然:“我哪里生气了?”

“会有的。”赵宜安说完这句,低下头,继续摸她的蝴蝶去了。

一时无言。

坐在赵宜安对面,赵陆便只能看见她头顶的凤凰衔珠。

封了嫔后,赵宜安的头发就全梳了上去。她生来娇颜,像今天这样梳高髻,簪步摇,就愈发显得她安静且柔媚。

难怪孙氏三人赞她美貌无双,金钗暗骂她摄人心魄。

说话的人心绪不同,但说的却是事实。

赵陆忽一动,拿着书走下了通炕。

“怎么不坐了?”赵宜安疑惑。

“你自己坐着。我活动活动。”

说着要活动活动,但赵陆只是换了个地方,坐在了宝座上,继续看书。

赵宜安也不计较,等画干了,自己去外面叫了延月,耐心等她带九色攒盒进来。

*

且说咸熙宫。

金钗送完周太妃回来,便在孙太后耳边将一路上前后如何,一一说了。

又道:“奴婢也看不穿周太妃的心了,最后见她只站在院里吹冷风,神情落寞,倒像多后悔似的。”

孙太后听了,就说:“她也是个奇人。当初与丽嫔同年进宫,好得什么似的。她自己生不出,便对丽嫔生的湖阳如亲生女儿一般。结果呢?先帝一去,就巴巴儿地揭出湖阳不是先帝的血脉一事。这会儿听到湖阳或成了新帝的妃嫔,又卧了床。她却忽然失魂落魄的,装什么呢!”

金钗附和着笑道:“谁知她心里正冒什么坏水?娘娘还是不要理会这些人才好。”

金缕奇道:“难道是揭发了此事又后悔了?”

孙太后嗤笑:“要么不做,要么别后悔。优柔寡断的,反而害到自己身上。”

金钗应道:“娘娘说的是,况且跟前同人好,背后捅一刀,还摆出一副懊悔的模样。这种人,以后再别理她。”

孙太后颇为赞同,点头道:“如今她也昏聩了头了,方才连眼色都不识,还是哀家咳了一声才知要住嘴。这大庭广众的,想刨根问底也不是这样刨的。又一会儿称‘我’,一会儿称‘妾身’,竟没点礼数,果真不中用了。”

又道:“既然湖嫔成了哀家的儿媳,这面子上总是要做的。金缕,你一会儿拿点什么参啊药啊的过去,瞧瞧是个什么情况。”

金缕便垂首应下。

又过了几日,孙名宵的小儿子满了月,就遣人来孙太后这儿,求请入宫。

孙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哎哟,这样的喜事,哪有不应的道理?还不快传话,叫人速速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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