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汾一时反应不过来,茫然问道:“就这样?”
长安点头,道:“陛下龙颜大怒,我等做奴才的更应该战战兢兢才是。但两位公子前脚刚走,后脚我就在内殿嘻嘻哈哈,太后了解到这一点,自会怀疑陛下的龙颜大怒是装出来的。而如果怒气是装出来的,那么此事就极有可能是陛下设计的,否则他为什么要装呢?宝璐在掖庭诏狱暴毙,如果此事出自陛下设计,那么掖庭里面定然有陛下的人,你说太后会不会查个水落石出呢?就算查不出个水落石出,太后会不会宁可错杀也不轻纵呢?届时,崔如海还能那般容易脱身么?”
一席话听完,刘汾惊怔当场,看着长安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太后与陛下不合?”
长安无奈道:“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我有何资格博得陛下的信任呢?太后与陛下到底是合还是不合,对于我们做奴才的来说都没关系。关键是,在他们的夹缝之中,是否有我们生存的余地。寇蓉步步紧逼,若您倒了,太后势必会再派一位公公来取代您的位置,而那位公公很可能与寇蓉交情匪浅。我与寇蓉之间也是有嫌隙的,唇亡齿寒,是故我不得不出手来帮您一搏。至于您愿不愿意接受我这番好意,但凭您自己决定。”
刘汾赤着眼咬牙道:“自然接受,凭什么不接受?寇蓉这个老贼婆为了一点寒食粉害得杂家家破人亡,此仇不报,杂家死不瞑目!”发一回狠,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若无其事步履从容地往长信宫去了。
慕容瑛自然也得知了宝璐在掖庭诏狱暴毙一事,忍不住自语道:“昨日白天刚关进去,晚上就暴毙了。莫非,慕容怀瑾的手已经伸到掖庭局了?”
寇蓉一听,若掖庭局真有慕容怀瑾的人,那不就证明掖庭令和崔如海这个掖庭丞办事不利么?
于是她急忙道:“太后,此事到底内情如何目前尚未分明,还是不急着下结论为好。”
“内情未明?人一字未吐就死在了狱中这是实情,而此事除了对幕后黑手有利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慕容瑛在桌旁坐下道。
正在此时,外头宫女来报:“太后,刘汾求见。”
“让他进来。”慕容瑛道。
刘汾进殿,将长安教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与昨日不同的是,他提供了消息,但没再为刘继宗求情,于是慕容瑛嘉勉了他两句就让他回去了。
寇蓉道:“最近刘公公好像回来得很勤呐。”
慕容瑛原本正若有所思地捧着茶盏,闻言瞥了寇蓉一眼,道:“哀家派他去那边为的就是这点好处,难道他做错了?”
寇蓉忙俯首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慕容瑛淡淡道:“哀家明白,奴才也是人,难免会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斗气使性。但凡事得有个度,在哀家这里,这个度就是不能误了正事。明白了么?”
寇蓉道:“奴婢明白,谢太后教诲。”
这时外头宫女又进来禀道:“太后,大司农夫人在丽正门外请求觐见太后。”
慕容瑛蹙眉,命妇想见她也需提前一天向宫里递帖子才行,张氏如此急着求见,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慕容珵美不是刚刚从长乐宫回去么?难道又与长乐宫有关?
她本来就对刘汾的话半信半疑,于是便道:“宣。”
过了有半个时辰,张氏才急急来到万寿殿,向慕容瑛行过礼后,也顾不得擦一擦额上的汗便向慕容瑛递上一张皱巴巴的纸,道:“太后,您快看看,这是珵美他方才出宫时有人扔在他脚下的纸团。”
慕容瑛展开一看,不动声色,只问张氏道:“你为何将此物拿来给哀家?”
张氏急道:“太后,您是咱家唯一的倚仗,出了事不靠您还能靠谁?珵美将此物拿回家给他爹一看,他爹莫名其妙之余,觉着宫中恐有大事发生。他们父子俩不便求见太后,于是才叫我将此物面呈太后。”
“言下之意,这纸上所言,乃是子虚乌有?”慕容瑛抬起眼看着她问。
张氏一副无奈至极无从说起的模样,道:“太后,珵美他爹一向唯您马首是瞻,他有多大的能耐旁人不清楚,您还能不清楚么?即便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背着您擅作主张谋划此事啊。”
慕容瑛不置可否,只道:“好了,你回吧,此事哀家知道了。”
“太后……”未得到明确答复,张氏如何能安心回去?
慕容瑛见状,道:“放心,哀家自有计较。”
张氏闻言,知道多留无益,只得告退出去。
见慕容瑛沉吟不语,寇蓉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太后,此事自发生之初各种消息便一个接着一个向您这边递来,好像有点不同寻常。依您看,该如何应对才好?”
慕容瑛冷笑道:“既然是计,何妨将计就计?”
寇蓉听得此言,心中咯噔一声。
第130章 交易
掖庭局到底未能查出宝璐究竟是怎么死的,于是按着慕容泓先前的吩咐,给掖庭丞崔如海判了个玩忽职守看守不利的罪名,杀了来平慕容泓的怒火。
消息传到甘露殿时,长安正坐在榻沿上准备喂慕容泓喝药。
“大司农大人对太后真是忠心耿耿呀。”她装模作样地叹道。
慕容泓本来正靠在迎枕上若有所思,被长安这么一打岔,忍不住单手撑在迎枕上,支着额侧问:“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长安低着眸搅着药,道:“奴才什么也没看出来,随便感叹一句罢了。”
慕容泓:“……”
“哎哎,陛下,千万别轻举妄动,这儿端着药呢。”慕容泓刚抬起手,长安便紧张兮兮地叫道。
慕容泓微微一笑,伸手至颊边捋了下头发,道:“一碗药凉了这么久还没好,是想熏死朕么?”
擦!要不是你个龟毛男稍微热一点都受不了,我至于晾这么久么?好像谁愿意闻这苦苦的药味儿似的。
长安一边腹诽一边舀起一汤匙药汁,道:“要速凉还不简单?看奴才的十二级台风!”说着鼓起腮帮子,对着汤匙“呼——”地猛吹一口气。
便如海面真的遇着了台风一般,汤匙里近八成的药汁化作一股巨浪卷出堤岸,溅在了慕容泓一个时辰前刚刚换过的锦褥上。
长安注视着那片污渍:“……”
慕容泓见这奴才朝他讪笑,表情愈发好整以暇起来,道:“继续啊,都吹完了朕就不用喝了。”
长安忙正正神色,道:“奴才有罪,待您喝完了药,奴才马上叫人来替您更换褥子。”她重新舀起一匙汤药,仔细吹凉了,递到慕容泓唇边,曼声道:“陛下,来,抽丝了。”
慕容泓瞪她。
长安无辜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可是御医说的,不是奴才说的。”
“朕这丝多得像个蚕茧子了这句话总不是御医说的吧?”慕容泓道。
“哪个奴才这般有才?合该找出来好生奖赏一番才是。”长安一本正经道。
慕容泓盯着她,长安胳膊都举酸了也不见他张嘴,只得抬起眸子迎上他的目光。
她原本大概是想做个可怜相来央他张嘴喝药,奈何双眸精光太盛灼灼似贼,再装模作样,落在慕容泓眼中也是一脸坏相。
偏她还不自知,脸上颇有些“奴才都这般可怜了您还不张嘴真是铁石心肠”的惆怅。
两人僵持片刻,慕容泓终是绷不住笑了起来,张嘴喝下了那匙药。
慕容泓的笑鲜少不含深意,而当他如刚才那般不含丝毫深意地笑时,便会显出几分少年独有的纯粹和美好来。
长安目光扫过他那双因荡漾着笑意而格外明亮美丽的眼,心中暗思:什么时候能看透了他这双最具迷惑性的眼,她大约才算真正掌握了保命的手段。
慕容泓刚喝完了药,外头来报,说是赵椿来了。
赵椿是替赵合来探望慕容泓的。当然了,这只是冠冕堂皇的表面说辞,至于真正的目的么……国子学不是放假了么,赵椿若是不能进宫,那正如火如荼的书信恋爱又该怎样继续呢?
故而赵椿探望过慕容泓后,长安送他出去。在长乐宫外赵椿将银票和信件塞给长安,一边走一边低声道:“赵合已经给我祖父送了女人了。”
长安眼睛一亮,八卦之心摁都摁不住,道:“他居然真有能耐办成这事?快说说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