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139)

作者:江南梅萼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慕容泓,一个对自己都这般狠的人,一个才十六岁就有如此诡谲城府狠戾心性的人,她真的有把握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以她的方式轻松愉快地活着?

一条路,路上再多荆棘与石头她也不怕去走,但路的尽头必须是她所希望看到的风景。他能与她同患难,他能与她同富贵么?

或者,她压根就不该指望他能给她什么或者能容忍她到什么程度,毕竟毛爷爷说过,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

甘露殿内殿,钟慕白和慕容怀瑾并列在榻边,看着榻上面如纸白汗湿双鬓的慕容泓不语。

一旁御史大夫王咎正向杜梦山询问慕容泓的病情,赵枢站在一旁听着。

“痨瘵?这个病我倒是听说过,只是在我印象中,得了痨瘵之人,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方会危及性命,缘何陛下的病情会恶化得这般快?”王咎问。

杜梦山道:“王大人有所不知,不管是何种病,其危险程度都是因人而异。所谓病来如山倒,说的就是如陛下这般本来就不甚强健之人,一旦遇到恶疾,那病情的恶化速度就会如山崩一样……”

“那你们到底能不能治愈陛下?”钟慕白忽然回身打断杜梦山道。

杜梦山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拱手道:“回太尉大人,陛下病情恶化得如此之快,也是下官等没有想到的。如今,恐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也就是说你们无能为力了。”钟慕白走过来。他本是武将,身材高大魁梧,杜梦山站在他面前就像一只矮胖的蛤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杜梦山,目光冷硬地一字字道:“先帝身中毒箭,你们无能为力,陛下突染恶疾,你们无能无力。那你告诉我,太医院存在的价值到底在哪里?”

杜梦山被他沙场悍将所特有的铁血气场生生迫出了一身冷汗,道:“这、这人力,又岂能与天意相抗衡?”

钟慕白怒道:“天意?你居然敢说先帝驾崩陛下病危是天意!那我看今天你要命丧于我剑下也是天意!”说着就要去拔腰间佩剑。

杜梦山吓得瘫倒在地,连连道:“太尉大人饶命,下官并无此意啊。”

一旁王咎忙上来拦住钟慕白道:“钟太尉请息怒,眼下还是让他们救治陛下要紧。”

正在此时,守在龙榻前的御医忽叫了起来:“陛下、陛下醒了!”

第120章 遗诏

听说慕容泓醒了,殿里够资格凑过去的人都凑了过去。

慕容泓恍恍惚惚地睁开双眼,目光游离了好一会儿才定神。

他看了眼围在榻边的慕容瑛与钟慕白等人,唇角无力地一弯,嘶哑着嗓音道:“如此阵仗……看来朕命不久矣……”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惟王咎立刻接话道:“绝无此事。陛下您洪福齐天,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慕容泓看着王咎,声息微弱道:“王爱卿说的话,朕……最爱听。”

“臣不胜荣幸。”王咎作礼道。

慕容泓目光在钟慕白赵枢等人脸上一一扫过,道:“都别围着朕,朕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说着又咳嗽起来。

赵枢等人闻言后退几步,让开了一段距离。

慕容泓咳嗽稍定,雪白的额上又沁出一层冷汗来。

怿心跪在榻前用帕子为他擦拭。

慕容泓问:“怎么是你?”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他再问“长安呢?”

慕容瑛向刘汾使个眼色,刘汾忙出去叫长安进来。

长安来到内殿时,慕容怀瑾正凑在龙榻前轻声询问慕容泓的身体情况,结果这奴才忒没眼色地一下挤进慕容怀瑾与慕容泓中间,跪在榻旁哭丧着脸大声道:“陛下,您快好起来吧。您看您这一病倒,奴才就像一只没了主人看顾的狗,谁都能来踢一脚。”

一旁的闫旭川面色难看起来。

慕容泓弯了弯失了血色的唇,虚弱道:“你这奴才惯常的眼力见儿都哪儿去了?朕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敢得罪人呢。”

长安昂起脖子道:“您是陛下,是真龙天子,奴才不信您会熬不过去。若真熬不过去,也定是御医们没有尽心尽力的缘故。前两天来给您把脉时明明说您只是起居失宜引起的咳嗽,为何这么快便恶化至此,别是庸医误诊吧。”

杜梦山忙道:“安公公,你这话在下不敢苟同。陛下病重,你心中焦急担忧我等都感同身受,可你也不能无凭无据就把屎盆子往我等身上扣啊。”

长安回过脸道:“反正若是陛下不测,奴才也不想活了,有什么不敢说的?陛下刚开始只是咳嗽而已,喝了几天的药不见症状减轻,反而愈发严重,你敢说没有误诊的可能?若杜院正真的问心无愧,不妨对天起誓,若误诊了,杜家男丁砍头女眷充妓,抄家灭族遗臭万年!”

杜梦山被她这恶毒的誓言堵得白了脸,只得装出一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模样,指着长安“你你你”,却又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慕容泓开口对长安道:“好了,休要胡言乱语出口不逊。你且让开一旁,朕有话要对钟太尉说。”

长安挪动膝盖跪至一旁,钟慕白上前道:“陛下有何吩咐?”

慕容泓道:“自去年来了盛京之后,朕便一直不喜欢这座城池,不喜欢这座宫殿。先帝驾崩于此,朕的侄儿也死于来此的路上,每每想到这些,朕都难以释怀,直到后来遇见了这奴才,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虽则他只是个奴才,朕却也不忍留他一人在宫中备受欺凌,恰他与令公子也薄有几分交情,待朕去后,烦劳钟太尉将他带出宫去,给他一条活路。”

钟慕白道:“陛下切勿妄言。正如王大人所言,陛下春秋鼎盛,定能逢凶化吉。”

慕容泓有些自嘲地一笑,道:“朕算什么春秋鼎盛,先帝才是春秋鼎盛,然而到了要去的时候,还不是谁都留不住……咳咳!”

见他又咳起来,长安忙上去替他抚着胸口。

钟慕白浓眉紧皱地退至一旁。

少倾,慕容泓又缓了过来,喘息了片刻,道:“怿心,准备笔墨纸砚。王爱卿,劳你执笔,朕要立诏。”

“陛下,还不曾到那一步啊……”此时要立诏,自然是立遗诏,王咎等人难免要再劝阻一下。

“不必多言,有备无患。”慕容泓有气无力道。

书桌被抬到了龙榻旁,怿心磨好墨,王咎在椅子上坐定,执笔在手,静候圣喻。

慕容泓道:“王爱卿,你暂将朕所提的几点记下,过后润色即可。”

王咎欠身道:“臣遵命。”

慕容泓闭上双眸休息了一会儿,方睁开眼,看着帐顶缓缓道:“一,朕福薄无能,继先帝之位,却未能报先帝之仇。朕身后,继朕登基之嗣君需承朕之遗志,勿忘先帝、先太子及朕父之仇,追根溯源擒奸摘伏,以图报之。”

慕容泓话音甫落,殿中之人多多少少都露出一丝迷惑之色。他要求继位者报先帝与先太子之仇他们可以理解,但他父亲之仇又从何谈起?当年慕容麟和慕容怀信在东秦宫中的宴席上中毒身亡那桩公案早已了断,幕后黑手刘贵妃与东秦五皇子也早已在后来的战乱中双双殒命,其族分崩离析杳无音讯,还能找谁去为他报仇?

“二,”不给众人仔细思量的时间,慕容泓又开口了,“朕有生之年,未能扫清御宇一统天下,国治未臻民生未遂,朕有愧于先帝所托,有愧于天下黎庶。朕身后,望嗣君能承先帝遗志,荡灭贼寇收复失地,保邦于危致治于乱,抚育蒸黎休养苍生。”说完这一段,他又开始咳嗽,长安喂他喝了半盏水才勉强将咳嗽压了下去。

看着他光洁的额上那层涌不歇的冷汗,长安渐渐觉着不妙。诡局或许能设计,人心或许能筹谋,可他这身体状况,眼下看来真的是非常之差啊,扶他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脱力地颤抖,喝水时连吞咽都困难。从小到大,她见过不少死人,见过不少濒死之人,此刻的慕容泓,与她印象中的那些人,似乎并无多少区别。

察觉到这一点,喂他喝完水后,长安就站在榻旁,静静地观察他。

她不知道他是否正承受着某种剧痛,但他的脸和脖子都白至透明,就像一具随时会失温的玉雕一般。所以,这到底是他存心设计,还是真的已经大限已至?若是他存心设计,她怀疑眼下的局面似乎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毕竟,人的生命力,又如何能精确地计算呢?症状轻了,引不起太后及钟慕白等人的重视,症状重了,他的身体,真的能承受得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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