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不屑显然激怒了身居高位的武斌,他抓起旁边的汽油桶就向谢襄砸了过来,“我让你说话了吗?谁允许你开口的?”
谢襄闭上眼睛没有躲,她不是躲不开,而是知道目前自己的处境。若是今日死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她不后悔,亦不再害怕。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面前的是一个坚实沉稳的怀抱,
“哥哥。”
谢襄喃喃道,这个怀抱太过温暖,像极了谢良辰,可是睁开眼睛,那人却不是谢良辰,汽油桶狠狠地砸在沈君山的背上,剧痛让他脸色瞬间苍白,嘴角也渗出了血丝。
“你……”
沈君山冲她摇摇头,放开她,转过身说:“大家无冤无仇,我们也是听命行事,这事现在通了天,市政府、警察厅、军队全盯上你了,到了这一步杀了我们也无济于事。诚如你所说,你做这个无非是为了赚钱,那不如退一步,讲点实际的,允许我们花钱买命。”
武斌笑道:“花钱买命?你有多少钱?”
“多到你想不到,是你卖一辈子劳工也赚不到的。”
沈君山手臂在谢襄身轻轻一蹭,上臂的匕首便从袖子中滑落到手中,谢襄急忙靠过来为他挡住。
“好大的口气!可惜我没这个福分,诸位,再见了!”
武斌挥挥手,压根没有把沈君山的话当回事。
“把他们都给我毙了。老子明天就去上海,就出国,就去法西兰,就去美利坚,老子有的是钱,市政府,警察厅,军队,玩屎去吧,想抓老子,不可……”
武斌带着一众手下往后退,炮声夹杂着火光轰了进来,巨大的冲击波将门前渲染成一片火海,而武斌连同他的一干手下皆被卷入火海之中。武斌倒在地上目光直直的望向门口,似是不敢相信亦不敢想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可这一切确确实实的发生了。天堂与地狱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而此刻,那道间隔已被眼前的炮火打通了,生与死便在这一刻开始翻转。
烟雾缓缓散去,露出顾燕帧和黄松一张漆黑面庞。若是以前谢襄定然会觉得滑稽可笑,可是今时今日,心中升起的多是感动之情,亦掺有一丝庆幸,庆幸劫后余生,更庆幸余生里故人皆在。
顾燕帧压根不知道谢襄心里的波动,咳嗽了半天,拍掉身上的木屑,指着自己的满脸黑灰怒吼:“你不是说你会用吗?”
黄松嘿嘿一笑,在一张黑色脸庞的衬托下一口雪白的牙齿格外瞩目:“是啊,这炮不是都打出来了吗?”
“这两个蠢货!”谢襄心中笑骂。
虽然嘴上嫌弃,可是在谢襄心中,顾燕帧与黄松已经成为了不可或缺的那部分,他们总是能让她欢喜,为她枯燥的人生中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可是对于沈君山,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有依赖、信任,或许还有一点点的喜欢,这种喜欢很微妙,曾经谢襄一度以为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可是就在刚刚他扑过来的一瞬间,谢襄突然意识到,那是一种亲人间的喜欢,就像她喜欢自己的父母、喜欢自己的哥哥一样,她喜欢着沈君山,他与谢良辰有着太多的相似点,相似到让谢襄不自觉的对他产生依赖,也让谢襄陷入深深的恐慌之中,不过从今日起,一切都过去了,他仍是值得信任和依赖的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劳工被解救下来,接下去的事情已经和他们没有了多大的关系。在学校的安排下,大家重新上车,回到了烈火军校。
谢襄还是第一次做任务,原以为不过是小打小闹,谁知道这一战竟也轰动刺激,等回了宿舍,在床上一躺,不禁有些发怔,竟是从生死火场里打了个滚,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这一晚没有几个新人能睡的熟的,谢襄做了好几个噩梦,醒来后无一例外的看到顾燕帧沉沉的睡脸,见他整个人窝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一晚安眠的样子,谢襄忍不住嫉妒的再次长叹。
好不容易熬了一夜,早早起来冲向食堂。人潮涌动的食堂内,不似往日那般热闹,学员们都在安静的咀嚼着食物,静的可怕,谢襄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沈君山的身影,她有些失落,想要问纪瑾,又觉得太过刻意,只得在这里默默坐着。
食堂门打开,顾燕帧偷偷的跑了进来,正在徘徊间,面前突然出现一双脚,这锃亮的小皮鞋,这笔挺的军装裤,这一张不苟言笑的死人脸,这,这不是吕中忻吗!
顾燕帧抬起头谄媚一笑,“吕教官,早上好啊!”
“不早了,我等了你一个小时。”吕中向后勾了勾手:“来人啊!”
一群卫兵顿时从座位上涌了过来站在吕中忻的身后。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迟到了,这么冷的天泡大澡会出人命的!”顾燕帧还在做着垂死挣扎,“教官,你放过我这一次吧,我……”
“敬礼!”吕中忻突然高声喊道。
食堂内的人皆是靴跟一扣,整齐划一的对着顾燕帧敬礼,黄松用手捅了捅还没回过神来的顾燕帧道:“笑!”
顾燕帧脸上划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吕中忻上前拍了拍顾燕帧和黄松的肩膀:“对于你们昨晚的英勇表现,学校给与高度的表扬,并将这件事上报军校,为你们争取嘉奖。不愧是我烈火军校教出来的学生,我为你们骄傲。”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直到吕中忻的身影消失在食堂门口,学员们才大着胆子走过来祝贺。
谢襄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顾燕帧,心里面也替他高兴,想了想,还是先去找纪瑾吧。
“怎么没看到沈君山?”
“他昨晚回来一直咳血,我将他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是被震伤了肺。”
谢襄心脏猛地一抽,难道是昨天为了保护自己受的伤吗?
“他在哪家医院?”
“市立医院。”
谢襄转身就往外走,身后传来纪瑾的喊声:“谢良辰,今天不是休息日啊,你得请假!”
见不到时,心中挂念着,可是真正要见面时,谢襄却露了怯,在门前徘徊踌躇不敢向前,还记得与沈君山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家医院体检的时候,那时无意中撞到了他,本以为是萍水相逢的匆匆一瞥,没想到却便成了同生共死的挚情真意。
门开了,手却停在门把上动弹不得。
第二十二章 放下执念
病房内,金显蓉正将削好的梨递给沈君山:“润肺的,多少吃一点。”沈君山面露苦色,但还是笑着接过吃了起来。
谢襄就这样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呆了许久,门板传来的冰凉触感逐渐吞噬了她的满腔热情。
“谢同学,你来看君山吗?”
谢襄想,倘若不是金显蓉叫住了她,下一秒,她一定会落荒而逃。
她点了点头,步伐僵硬的走进病房,闷闷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沈君山将果核丢进垃圾桶中,见谢襄微微蹙眉,安慰道:“我没什么大事,小伤而已,不信你看。”他活动了下手臂,却被金显蓉一把按住:“可不是小伤,医生说你要少动多休息。你呀,做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的准备吧。”
“没那么严重。”
“严不严重你说了不算,医生说了算。”
“我就是学医的。”
“你学的是医别人,没学过医自己。”
沈君山耸耸肩,有些宠溺的说:“你就是喜欢小题大做。”
金显蓉亦是笑着望向他:“你从来都是马虎大意。”
两人斗嘴,不亦乐乎,谢襄就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们,那般默契,容不得别人参与,而谢襄,亦不想卷进二人之中。
金显蓉回头,似乎这才察觉到谢襄的尴尬,连忙将他拉了过来打趣道:“同样是念军校的,谢同学就要好很多,看起来安安静静的。”
谢襄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又对着沈君山说:“我其实就是问问你,你懂得拆弹吗?”
“不懂。”
回答干脆利落,却在谢襄心中激起波澜。
“那你还听我的?”
“我相信你。”
“可是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
“所以我要更相信你,谢良辰,别太妄自菲薄了,你其实是个挺优秀的人。”
谢襄呆住,愣愣的看他,眸中有水汽涌现。这份信任,无关身份,无关利益。只是一份纯粹的、对自己本身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