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兰看来,世间不要脸各有各的方式。如康姨妈是满脑子的坏心眼,明晃晃的不要脸,还不知所谓。如王老夫人,也是倚老卖老,我就是在强迫你,看你敢拿我怎么样。
盛紘自然是不吃这套的,只管微笑不搭腔。
却是王氏听不得母亲两句软话,开口道:“母亲说得什么话,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女婿帮衬着也没什么……”
王氏一遇见娘家人,就立刻没了脑子,从助攻变成反贼。
盛紘一边感慨多年教育付诸流水,一边憋出个无比真诚的笑容,“大娘子说的是,大姨姐既说姐夫家里都吃糠咽菜了,当连襟的怎能不帮衬着?虽说姐夫妄言内阁是非,先帝在内里发了话永不录用,这当官是不成了,可士农工商,总有个活法不是?现今方哥儿和正哥儿都是官身,本来姐夫在家养老即可,若姐夫实在耐不住清闲,小婿自当出力。或是给姐夫送两个庄子归农?或是小婿给堂兄捎个信去,帮着姐夫行商?大姨姐和姐夫瞧上什么行当,只管说与我便是。”
王老夫人和康王氏听全了盛紘的话,一口老血憋在心头不知道怎么发出来。康王氏气得脸色铁青,王老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而明兰同学连忙扭头向齐衡怀里,生怕自己露出来笑模样儿叫让人看见。
华兰墨兰各自举起茶杯掩饰,倒也看不出什么。如兰显然修行不够,一声强忍的笑声已经突兀地响了起来。
还是老太太有本事,当即笑眯眯地替如兰掩过去,笑骂盛紘道:“多大的人了,当着孩子们呢,还跟亲家太夫人和姨太太说嘴。那康家老爷是清贵人家的读书人出身,岂能务农经商?人家两个哥儿都是有出息的,自然是留在家中享天伦之乐,是最好不过了。”
“老太太说的是。”盛紘笑道,“原是儿子见岳母不知道这其中缘由,只当姐夫是犯了什么小错,一时被贬谪,这才说与岳母。岳母常年在外头,哪里知道这些,也是儿子这几年听老大人们说的。”说着,他向王老夫人拱了拱手,“岳母明鉴,实是当初申辰之乱,内阁臣子们新旧交替,竟将先帝这话都告诉给皇上了。皇上总没有违逆先帝的道理,是而小婿也无能为力。不过,大舅兄为人向来妥当,想要留在京中也不难。我与礼部周侍郎有些交情,明日我去封信问一问便是。”
先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这是盛紘在朝堂上惯用的伎俩。王老夫人固然疼爱女儿,可她很清楚她以后是要靠儿子养老送终的。盛紘摆明了不能插手康家的事,却同意了帮王家舅兄,以示不忘舅兄。
以盛紘的官位,只要说了帮忙便一定能成,这点毋庸置疑。王老夫人听罢,也只得道:“有劳贤婿了,如此是最好不过。改日你舅兄进京,当亲自上门拜谢才是。”
盛紘适时推辞道:“这可不必,都是自家人,算不得什么,叫外头知道了也不好。还是我去了信,得了准信儿告诉舅兄,舅兄再自己拜上周侍郎府上就是了。天子脚下,须处处小心谨慎才是。”
王老夫人心思透亮,道:“这我老婆子明白。也好,免得旁人说你举贤不避亲了。”
两下满意,只剩康王氏一个怏怏不乐。还是王氏这会子来了眼力价儿,向众人笑道:“说了这么久,孩子们怕都饿了,还是先开席吧,吃饱喝足了,再说这些琐碎事吧。”
待送走了王老夫人和康王氏,盛紘再次警告了王氏,不许她再与康姨妈往来。顺便告诉她,无论她背后答应了康家王家多少事也没用,因为盛紘都不会帮忙。
此后几个月,不知是不是那日盛紘的坚决,康姨妈安分了几日。王氏除了偶尔去王家看望王老夫人,偶遇康姨妈外,也见不了她几次,盛紘便不大理会。
秋高气爽,凉意渐起。十月,在盛紘的领导下,吏部于官员一应考绩任免俱下。王舅兄果然留在了京中,正五品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礼部清贵,祠祭也是要紧差事,交接王公贵族,虽只正五品,也不算委屈。
过了几日,威北侯沈从兴为嫡长子与忠敬侯郑氏本家的嫡出小姐定亲,便是郑骏郑骁兄弟俩的堂侄女,盛紘亲去庆贺。这两家是亲上加亲,倒也门当户对。沈家嫡长子没了小邹氏和邹家拖累,被教养得还不错,至少不算委屈了人家姑娘。
席间,沈家邹夫人顺带向王氏提了长栋与沈家远房叔叔的女儿沈氏绣巧的婚事,这种事王氏已不敢自己做主,回去告诉盛紘。盛紘并不反对,不过长栋才十三岁,只能暗暗约定了,待沈家姑娘及笄了再去提亲。
此后,长栋同学依旧如常地读书学经商,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定下老婆了。
以长栋如今的身价,实则不一定要娶这样武将暴发户的女儿。不过盛紘深深记得,书里这个沈家姑娘为人宽厚平和,与长栋夫妻情分极好。只这一点,也足够了。
眼看快过年了,皇上忽然有感每每过了隆冬,草原上食物匮乏,羯奴就出兵大肆劫掠,遂点了顾廷烨等几员大将领兵去陇西,兵发几路,趁羯奴熬不住出来时,一网打尽。
这旨意来得突然。许多老臣都没看明白皇帝的举措,只以为是皇帝穷兵黩武,一味征伐。
无人知道,在皇帝下旨之前,曾召了盛紘入宫议事。
内容很简单——是时候收网了。
十一月上旬,皇帝命钦天监择一吉日,御驾亲临西郊燕云台,点齐将帅,歃血祭天,随后兵发三路,齐奔陇西而去。顾廷烨随英国公走北路,沈从兴领段氏兄弟一路往西,薄天胄与甘老将军居中为主。
这帮人都是朝廷有能力的主将,除了甘老将军,几乎是皇帝的所有心腹。落在圣德太后眼里,就是皇帝得用的人,都在外头了,是个可乘之机。
此一去,一开始不必说,连同早在西边的长梧,打了羯奴一个措手不及,剩余残兵都赶至西北塞外,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开了个好彩。
年末年初,最是朝堂上忙碌的时候,尤其吏部,考核朝臣,分派举子,桩桩件件都要盛紘做主。今天户部要个状元,明天刑部求个探花的,人情来往,盛紘感觉自己的发际线十分堪忧。
与此同时,他还要友情出演,帮着皇帝演戏。
三月春光如许,西边的邸报却是说羯奴仗着地利之便,兼野骑灵活,神出鬼没,难以捕捉,几路大军四处搜索敌踪,有胜有负。又说英国公贪功冒进,致使孤军深入,后援断给,于黑水河一带中伏,折损了几员大将,现败退至和营山求涪岭。
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夫君,同时遇了危情,顾家张夫人心急如焚,不由得求着嫂子墨兰上了盛府,请盛紘靠在两家姻亲,向皇帝求情。
盛紘推辞不过,交代好了家人便入了宫,这一去便是深夜未归。次日,前朝传来消息,说盛紘为英国公和顾廷烨求情,触怒皇帝,被打了三十廷杖,还押去了东厂责问。长柏为父牵连,被罚闭门思过。
盛家上下,自比,算是炸了锅了。
☆、大梦一场
圣旨下达不过半日,尚不容盛府上下外出打探,一队羽林军便将平翼侯府团团围住,除菜蔬饮水外,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消息传出去,四个出嫁的姑娘心急如焚,或是托夫婿公爹打听,或是使银子求见,皆碰了壁。
墨兰身处英国公府,盛紘为英国公求情才致问罪,自然不会有人为难她。齐成远与盛紘多年交好,又有郡主在,心知总不至于连坐,便由郡主和齐衡一个劲儿地安慰明兰。如兰的太公公卢阁老大智若愚,看出些门道,可惜儿子胆小平庸,每常如兰去恳求他打听消息都冷着。如兰脾气焦躁,哪受得了这般,累得卢显辛苦周旋。
最难过的要数华兰。她公公忠勤伯爷虽是个看得清楚的,袁文绍也护着媳妇,奈何她那婆婆和妯娌一贯看她不顺眼,这回得了时机,恨不得当下将挂靠休出府去。还是袁文绍又哭又跪,忠勤伯拿着去了的老伯夫人临终前留下的休书吓住了忠勤伯夫人,又喝命大儿子管住媳妇,才稍稍收敛。
然世间捧高踩低最是寻常,尽管如此,那起子刁懒奴才还是落井下石,对华兰百般刁难。华兰一一忍下,着人记好了,只管看护儿女,日夜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