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因她口中的“回家”两字心中一颤,漆黑的眸子颜色更深了几分。他如今可也有家了吗?这样想着轻轻叹息一声,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惆怅,“好,等晚上,我们回家。”
锦觅满足地点点头,又在他腿上蹭了蹭,指尖反转,那池中的水滴缓缓升起,围绕在他们周围。那水滴晶莹剔透,却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一般。
润玉好奇地抬手去触碰,那水滴却在他指尖触碰之时幻化出片片花瓣。花神水神之女,当是如此。
锦觅在此时轻轻哼唱着什么,润玉侧耳细细听去,恍惚是。
“一如初见
一如思念
愿长伴宁静致远
千山暮雪
随君化蝶
随君到海角天边”
她嗓音清亮,却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慵懒,如黄鹂出谷,萦绕在这山谷之中。不远处的三人,都听到了这歌声,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似水流年
枝头柳絮吹更少
望穿秋水?
不见你归来年少”
“梓芬。”洛霖听到那歌声浑身一颤,情不自禁地轻喃出那个日日萦绕在心间的名字。昔日他们二人青梅竹马,形影不离。他如何不记得,梓芬年少时或是布花,或是舞剑之时,口中最爱哼唱的便是这首歌。
歌中言,梦里花落多少,待重逢回眸笑。可他梦中花落了不知几番轮回,他们二人却再无回眸相见之日。只余他一人,“月夜情思,斑驳泪痕枕上画”。
他身边的太微,同样也是嘴唇微微颤动,目光投向那池边依偎的二人,仿佛透过了厚重的光阴。回到了曾经,梓芬也是如锦觅一般靠在自己怀中,半是羞涩半是情动地唱着
“绾青丝愿独为君舞,只一次也已足够”那时他如何听不出她曲中之意,却并不直面回应,只会打趣她既有此心,为何不趁当下为他一舞?而那时的少女会气得轻捶他的胸口,转过身去假装不理他,实则是等着他去哄……
而旭凤则是怔怔听着那接下来的一句,
“山无棱江水为竭,天地合不与君绝”,拳头狠狠握住,紧了又紧。这一句,锦觅深情唱来,是对润玉的告白吗?她不是……凉薄寡情吗?!他看着池边相拥的二人,润玉低头对锦觅好像说了什么,旭凤听不清,也不想听清。只眼睁睁看着润玉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那是……
“咳咳!”旭凤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只是觉得眼前那一幕刺眼得很,忍不住出言打破。
灵泉旁缱绻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咳嗽打断,看清来人之后赶忙起身。
“父帝,岳父”润玉虽然心里疑惑他们三人为何来到这里,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锦觅也随着他的动作拜见天帝,眼睛却扑闪扑闪地望着洛霖,很是惊喜能在此处碰到爹爹。
水神打量了一眼他们凌乱的衣衫,润玉似有所觉,不自在地甩了甩衣袖。洛霖又皱着眉看了看锦觅披散在肩的发丝,轻轻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太微摆摆手,让他们二人起来。锐利的目光射向旭凤,刚才他的咳嗽刻意得不能再明显。他今日带旭凤前来,本就有试探之意,没想到禁足三月,他到底还是没有放下。如今还在觊觎自己的长嫂,传出去成何体统。
但他刚刚听了那熟悉的曲调,正是怅然若失心绪不定之时,又见旭凤面上颓唐,只是痴痴望着锦觅的样子,也忍不住替他叹息一声,他与旭凤,水神与润玉,何其相似。只不过四人之中,也只有润玉如今真正得偿所愿。太微心中再恼火旭凤不分轻重,此情此景也再不忍施以惩戒了,只望他能好自为之。
“你们二人为何来到此处?”话刚问出口,看到润玉微微蹙眉,欲言又止。太微挑眉,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母神今日得闲,唤了觅儿去闲话,不知为何探讨起这跪拜这一礼来,便指点了觅儿几分。”润玉一顿,看着眼前太微和洛霖都皱了眉,旭凤则是有些尴尬地望着锦觅,许是猜测到了前因后果,“觅儿回来膝盖有些……有些酸痛。儿臣带锦觅来这灵泉,希望能帮她缓解几分。”
他这话说的委婉,但太微洛霖二人如何听不出那话中之意,水神当下就黑了脸,招手让锦觅过来,很是疼惜摸了摸她的小脸,问她可还疼痛。锦觅很是乖巧地摇了摇头,只说“小鱼仙倌帮我用灵力去了外伤,又带我来此处泡灵泉,已经不疼了。”
太微哼了一声,心里狠狠骂了荼姚一句蠢不可及。旭凤连忙上前替荼姚求情,“父帝,母神她不过是……”
“母神近日大概是清闲了些。”润玉笑吟吟地接过话,“母神是润玉嫡母,教导儿媳几分则是应当的。只是润玉担忧,母神若真忙起来,恐怕就没有这样的精力指导锦觅了。”
润玉这话隐隐所指,太微一愣之下反应过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话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只不过细想之下,很明显是要他找些事情让荼姚“忙”起来了。他感到意外是因为润玉这孩子自成人之后,无论受到怎么样的委屈苦楚,都未曾向他哭诉过,也未有一次求他讨回公道。他一向喜闻乐见,没想到今日为了这么一点小事,竟然如此坚持起来。
水神那边检查完锦觅的膝盖,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后起身,冷冷瞥了一眼那旁的父子三人,开口道。
“陛下,觅儿年幼礼仪不周,是我洛湘府教养有失,不敢劳烦天后娘娘亲自教导。不如我带觅儿回洛湘府住上几月,”他注意到润玉面色露出焦急,只不过心里气愤,也顾不上他,“待这礼仪学好之后,再送回天界如何。”
太微赶忙出言,“水神言重了,锦觅贤淑得体,礼仪周到,本座看来,并无不妥。”他虽觉得接下来的话颇有些向水神伏小做低,但事已如此也无可奈何,心里对荼姚更是恼火,“无论是谁,将来若是敢来质疑本座今日的这番话,本座定不轻饶。”
水神对着话颇有些嗤之以鼻,将来之事承诺的爽快,难不成觅儿今日受的罪就不算数了吗?刚想继续说什么,身旁的锦觅却拉了拉他的衣袖。
“爹爹爹爹,你带我回家,可以把小鱼仙倌一起捎上吗?”锦觅歪歪小脑袋,很是恳求地看着水神,“他还答应了今天晚上给我下流星雨,若觅儿回了洛湘府,那岂不是看不到了。”
洛霖被锦觅这话噎了一噎,然后狠狠敲了敲她的小脑袋,没出息的丫头!
看着锦觅抱着脑袋喊疼,洛霖心里又气又笑,注意到身旁的润玉眼中滑过心疼,却碍于他的面子忍住了没有出言。水神叹了口气,暗中磨牙,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吃定了谁。
“都是我没有照顾好觅儿”润玉到底还是忍不住出声,跪拜在水神面前,“水神若生气,就责罚润玉一顿出气吧。”
出气?他倒想。
水神瞥了一眼身后的锦觅见那小子跪下急得暗暗跳脚,想去拉,又偷偷瞄他的脸色不敢去拉的小模样,心里有多少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他故意沉吟,并不答话,看着锦觅在自己身后急的七上八下,又是跺脚又是嘟嘴,自己作为父亲这心里真是千滋百味。过了良久,他才缓缓让润玉起来,“夜神殿下别忘了当初如何答应本神的。”
自家姑娘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就得了太微那不轻不重的两句承诺,水神心里到底还是憋屈。洛霖盯着润玉,也实在不知他到底心里做何打算。
只见润玉面上并无任何表情,只是拱手,“润玉未曾有过片刻忘却。”他眸子一暗,单单提醒父帝还远远不够,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样轻飘飘过去了,他心里已有了计量。
太微见洛霖似是将此事就此揭过,很是松了一口气,心知这水族收复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便很是慈爱的望着锦觅发上,温和地说:“近日鸟族进献了一支修翅玉鸾簪,别的也就罢了,那上面的并蒂莲花寓意极好,父帝今日赐给你,并不算什么带回去把玩吧。”
锦觅并不知这赏赐从何而来,也不知该不该收下,下意识地看向润玉,见他并不出言反对冲着她微微点头,锦觅便行礼谢过了父帝赏赐。太微也满意地点点头。
一行人便漫步离去,旭凤加紧几步,超过那执手并步的一双人。却仍能听见他们一路或是欢声笑语,或是低语缠绵,他并不想听,那声音却直直钻入他耳中,盘旋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