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婴心不解,她问道:“为何?”
又想起来魏飞清听不到,在纸上写下心中的疑惑。
魏飞清不答,她示意祝婴心坐下。祝婴心应言,与魏飞清平视。魏飞清直直盯着她,祝婴心只觉她眼中似有一支箭离弦,直直朝她射来。她不觉深吸一口气,却也没有退缩。
魏飞清眼珠转到石桌上,目光落在祝婴心的字上,她道:“那时果然没看错,你的杀气很盛。”
“杀气盛?”祝婴心重复她的话,她现在心里并没有任何感觉。她写道:【我并没有……】
“眼睛很容易泄露人心。”不等她写完,魏飞清便打断她,她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你可以把眼睛当作没有任何遮羞物、□□裸的心。虽说字如其人,却也未必尽然,奸人也可有坚定不移的心胸,字可练出来,心却不可以。”
祝婴心沉默下来,听着她说。
“被蛇咬了,看到蛇时,会不自觉退缩,但可以克服这种恐惧,但并非能够完全克服,恐惧犹如树根,深深扎进你的心里,如果你遇到小蛇时,你可以毫不在乎,可当你遇到力量强大的蛇时,那股恐惧感又会升起来。你说自己克服了恐惧,只是你在欺骗自己不要害怕。”魏飞清缓缓说:“然而无论你怎么欺骗自己,你的心都不会说谎,你还是心怀恐惧,即便你不曾察觉,当那条蛇出现在身边,人的眼睛不自觉地跟随着,眼睛一瞬间的缩紧,那一瞬便是恐惧的流露。”
魏飞清转头盯着她,她一字一句地问:“你真的看清楚你的心了吗?你真的,了解自己是什么人吗?”
“……”祝婴心被她质问,也被她逼着自问,她手一动,正要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辩解。
魏飞清又说:“我并非质问你,也并非怀疑你。我在你的身上看不出任何迷惘,但我担心你的路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血途,我希望你不要踏上那样的路。为了你,也为了无辜的人。你的目标也许很准确,你完全有资格去闯荡,但你的路很多,你要怎么走到那里去,是将你的一切都当成祭品献祭走到尽头;还是杀出一条血路走到那里?还是带着千万人走到那里?不计手段,也许你一开始走得很顺,但也许你还没走到你想去的地方。你已孤身一人,单打独斗,你永远也赢不了。”
祝婴心看着她,手紧紧握着笔,一言不发。
魏飞清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温声说:“我看到你的天地一片宽广,你一定可以走到一个无人能及的高处,前提是你没有走错路。”
祝婴心在纸上写道:【先生有何指教?】
魏飞清慢慢卷起桌上的纸,道:“晏先生的课上完以后,到紫烟阁来找我吧。”
祝婴心一回头,看到晏陌穿过山门往下走来,魏飞清将纸卷好,站起来身来,晏陌大步走过来接着她,他好似没看到祝婴心,责怪一般点了点爱妻的额头。
魏飞清低头轻笑,一只手捂着额头道:“我心中有数,不必担心。”
晏陌捏了捏她的手,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非比寻常,魏飞清点点头,回头看了一下石桌,晏陌将石桌上的纸一卷,便带着走了。
祝婴心看着他们二人离去,也自行离去。
她在屋外看到黑鹰站在门外的树上,腿上绑着什么东西。她伸手取下来,那是一只小竹管,里边塞了一张纸条,倒出来一看,是高娃的笔迹,小纸条中仅仅写了“速归”二字。
她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第29章
“驾!驾!驾!”
一望无际的草原,小丘起伏,宛如青色波浪,金阳普洒,群马争先恐后追逐,铁蹄踩入浅水,踏起一片晶莹水花。
马背上的少年们从阳光中冲出,乌黑的发像是小小旗帜飞舞,赤金色的皮肤宛如阳光凝粹而成,浓密的眉,乌黑的眼,高挺的鼻梁,咬紧的牙关。那是来自太阳圣殿的少年们。
一匹背上挂着红色绣球的枣红色骏马自城门中冲出后就遥遥领先,少年们正是在追这匹马,夺下绣球,那匹马就将属于他们。
几十个少年,一马当先的是一名十四岁的少年,他秀静的面容被凹凸不平的青筋破坏殆尽,狰狞的面容,仿佛孔武的灵活要冲破皮囊的限制。
祝婴心随父亲等一行走上城墙眺望远方,她身上有未愈合的上,厚厚绷带裹在身上,让她失去杀死一群饿狼时的灵活身姿。
她的小马驹死了,她很想要一匹新的马,那匹作为马术魁首奖励的马儿,她已经想要很久了,她也早就在准备着这一日,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赢下那匹好马,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
她一眼就看出来冲在最前的是三哥祝辞心,他是驭马的好手,祝婴心提前定过策略,如果她想要赢得那匹马,那么她一定要甩开三哥祝辞心、其其格和哈尔巴拉三人,这三人是同龄的孩子里,体例、控制力、注意力最强的。
她想过,要赢这三人,除了跑过他们,还要制造一堆吸引他们注意力的意外,比如让黑鹰骚扰他们,说服必输的四哥和五哥在出城前堵住他们,让她先跑。但显然她所有计策都没什么用,那匹马注定不会属于她。
祝辞心很快就追上那匹马,他的手快碰到绣球时,一马鞭从后边抽到马屁股上,马儿嘶鸣一声,调头跑开。祝辞心扭头看到哈尔巴拉,贵族少年哈哈大笑着,没任何诚意地说了一句“公子,对不起了”直追马儿去。
这场追逐赛没有任何规则,也就意味着,可以不择手段。规则如此,祝辞心也不恼,他策马往前,伸手往后比了一个手势,祝婴心看到他学着鸟拍着翅膀,立即了然。
她咬着手指,连吹了几声长哨,黑鹰从云霄俯冲下来,直追哈尔巴拉而去。
祝辞心大声喊道:“哈尔巴拉,小心后边!”
少年回头,还没看清身后扑过来的是什么,直觉让他低下头,黑鹰的利爪擦着他的头皮过去,又拍着翅膀飞起来。他心有余悸之际,两人一左一右从他身边冲过去,是祝辞心和其其格。
其其格一鞭抽在马身上,他侧脸对祝辞心道:“抱歉了公子,这匹马我要定了!”
“彼此彼此。”祝辞心道:“自己小心吧。”
远处又传来一声长哨,其其格一抬头,黑鹰迎着他的脸扑过来,利爪指戳他的眼睛,若他不闪避,尖锐的爪子一定会戳破他的眼珠,扎进他的脑子里。
他扬起鞭子,祝辞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那可是婴心最喜欢的鹰,你可不要随便动,她最讨厌别人动她的东西了。”
其其格想到那个提着一把刀站在一堆狼尸中间,全身是血的女孩,手上犹豫了一下,头歪着躲开黑鹰,正是这时,祝辞心已经甩下他,张开五指,一把抓住红绣球,扯下来。
祝辞心,胜利!
“六妹!六妹!”祝辞心骑着马、一只手拉着马回到城下,大声呼喊。祝婴心越过城垛来看他,她笑着跑下城楼去接凯旋的兄长。
“喔,六妹,”祝辞心一把抱住她,将她抛起来,欢欢喜喜地说:“三哥赢了!多谢你啊,哈哈哈哈……”
“恭喜三哥。”祝婴心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抱起自己,避免他欢喜过头失手将她摔在地上。
“六妹,这匹马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祝辞心拍着他赢来的马,爽快地说。
祝婴心一愣,她侧头看着枣红色骏马,浓密的鬃毛,水滑的皮,健壮的躯体,无论怎么看都是上好的马儿,这就是祝婴心物色许久的马,祝辞心面不改色地就转手送她了。
“那你呢?”祝婴心问道。
祝辞心搂着自己的马,笑着说:“你的小马死了,正是需要新马的时候吧。我的哈森也是好马儿,要是有新马,她会吃醋的。”
祝婴心抿唇,她拉着骏马的缰绳,说:“那我就收下了。”
祝辞心拍着她的脑袋,说:“这马可漂亮了,第一次看到,我就觉得跟你很配。从今以后,他就是你伙伴了,要照顾好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