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2)

宋誉盯着薛从,待他换好衣服转过身来,见他目光清明,十分坦诚,宋誉才收回了疑心。他小声嘟囔着:“我在的时候你倒走得稳当,我一不在,你就伤成这样,是让我愧疚吗?”

“你有什么好愧疚的,左右是我自己的过失。”

宋誉唤小厮进来收拾,他拉着薛从坐下,将怀里的几个小玩意儿拿给薛从,“都是在随州买的,我看着有趣,想你会喜欢。”

这是几个木头做的小动物,薛从挨个摸了一遍,觉得小木鸟的眼睛刻得好,便多看了几眼。宋誉乐了,道:“我就知道表哥会更喜欢这只木鸟,我爹偏说那兔子和那猪可爱。”

“都给我了,你自己不留一只吗?”

“没事,我想玩的时候,就来表哥这里。”说到此处,宋誉又想起宋邵对他说的那些话,一时又蔫了下去。

“怎么了?”薛从笑问:“是又舍不得了?”

宋誉摇头,又点头,把薛从也搞懵了,只好把木兔子和木猪塞进宋誉手里,道:“那你留两个,我若想玩了,去找你。”

宋誉点点头,道:“表哥,你一定要来找我。”

次日,宋誉和薛从去私塾上课,他们和郭思齐是两个先生带的课,因此郭思齐并不知道宋誉回来了。

郭思齐是郭尚书的儿子,郭尚书虽然官位不如宋邵高,但手里的权力倒比宋邵大,又得丞相看重,因此郭思齐在私塾里几乎是横着走的。宋誉有右将军府撑着,郭思齐看不上他也不敢真把他怎么样,但薛从不同,当年他爹被称为京城三大公子之首,翩翩君子,才貌俱佳,又娶了骠骑将军的女儿宋如燕,在京城可谓是风光一时无两,只可惜被强人惦记上,受了无妄之灾,满门只留了薛从一人。这样的身世,让人妒忌后又可怜。

宋誉活跃,性子直,一腔热血四处洒,难免得罪到自视甚高的郭思齐。郭思齐不能明目张胆欺负宋誉,欺负薛从还是绰绰有余的。

宋誉从茅房回到书舍,找不着薛从,听人说是被郭思齐带走了,那人还热心地指了条路。宋誉不在的这些日子,郭思齐老来找薛从麻烦,总是带人往那条路去,那后头是座废弃的书屋,鲜有人到访,是个找麻烦的好地方。大家早就看郭思齐不顺眼了,见宋誉要给薛从撑腰,便涌出一股正义之感来。

宋誉赶去时,听到郭思齐在说话,便先躲在墙后,想听听他究竟在说什么。

“你小子要是敢告诉宋誉你这身伤怎么来的,小心我也让宋誉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他是你表弟吧?平日里那么好管闲事,他迟早得搞出事来。我只要使点小手段,就能让你们兄弟俩惹一身骚,量他爹再能耐也保不住你们。听懂了吗?”

“你不要伤他。”

“那就要看你了。听说你字写得好?正巧,我爹让我抄一百遍心经给我家老夫人贺寿,你就代劳了吧。”

“何时要?”

“明日。”

“好,我尽量。”

“不是尽量。”郭思齐凑近了他,阴狠狠地说:“要是写不完,我就找宋誉去。”

宋誉气急,刚要出去,却听郭思齐又说道:“你们被宋邵护在家里,可能有些事不知道吧,前一阵子宋邵在朝堂上驳斥了我爹,被圣上训了一顿,所以气不顺急着避开呢。薛从,你懂吧,有些人表面风光,实际上都是虚名。若真出点什么事,还不知道会陷到哪个坑里去。”

宋誉脑海里都是他爹这一路上和他说话的模样,想来郭思齐的话虽不中听,但的确是实话。这口气宋誉暂时忍住了,他转身离开,拳头捏得死紧,虽是忍住了,但也决不忍一辈子。宋誉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郭思齐得到教训。

那日过后,宋誉开始捡起被丢弃了三年的剑法。宋邵的手下张冲使的一手好剑,官职不高,但竟能坎坎与宋邵战平,颇得宋邵看重。宋誉便是寻了张冲来做师父。张冲见宋誉有底子,筋骨好,又有习武的决心,便也乐意指点他几下。二人只在宋邵不在府中时练习,一日日下来,也有了一定成效。

但毕竟是在宋府,要瞒着宋邵不容易,才不到一个月,便被宋邵逮了个正着。

宋邵站在廊下看宋誉舞剑,脸色不佳。一套剑法下来,宋誉满头大汗,正收了剑要到一旁拿水喝,突然见宋邵站在那,心一慌,一步也挪不动了。张冲早瞧见宋邵到来,此时也有些窘迫。

张冲拱手道:“将军。”

宋邵没理他,直向宋誉走来。“你倒是长进了,书不读,就会在这舞刀弄剑。”

“爹,我不想读书,不想考功名,我想像你一样习武,当武官,当将军,上场杀敌。”

“杀什么敌?没战场了,不打仗了,你去哪里杀敌。”

“即使不杀敌,我也可以仗剑行天下,路见不平,锄强扶弱。”

“世人皆道读书好,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爹,郭思齐欺负表哥。”

宋邵一愣,问道:“发生什么了?”

“郭思齐拿我们威胁表哥,不仅打表哥,还让表哥替他做事,爹,表哥受欺负了。”

“你是想为阿从出头?”

宋誉点点头。

宋邵叹了口气,道:“你这心是对的,我不说你。若你真想习武……”宋邵停顿了一会儿,直视宋誉的眼睛,缓缓开口:“你可知我朝武将稀缺,虽然如今重文轻武,但若是战事起了,你一身武艺,是会被皇上征调入军营的,子袭父业,一着不慎就要落个马革裹尸的下场,你有勇气面对这些吗?”

“将来是将来,当下是当下,我不知自己是否能接受那样的未来,但至少目前,我知道我不能看着表哥被人欺负自己什么都不做。爹,你说过,表哥是我的兄弟,是我们的亲人,我们要护着他的。你放心,我知轻重。你碍着官场情面不能教训郭思齐,我还不能收拾他了?孩子间的意气争斗罢了,大人掺和进来算什么?爹你说是不是?”宋誉俏皮地朝宋邵眨了眨眼。

宋誉确实有分寸,他将郭思齐套进麻袋里一顿毒打时,挑的是远离私塾和宋府的僻静地,没让旁人瞧见,晕乎乎的郭思齐只知道浑身疼痛,哪里猜得到下手的人是谁。可叹他出门带了一堆随从,竟然一个都没注意到他被人掳走了,还高高兴兴坐在包间里,等着郭思齐如厕回来后能赏他们几碟好菜。

宋邵眼见宋誉的武艺越发精湛,也就默允了他弃文从武。不必去私塾后,宋誉倒也不懒,仍旧每日早起,陪着薛从用早点,再将他送到宋府门口,偶尔心情好了,便一路和薛从说说笑笑直到私塾门前,再恋恋不舍地离去。

十三岁起,薛从虽然还在慕先生门下,但先生在私塾里另辟了间小屋,给薛从独自授课,薛从深知众人给予了他莫大期望,于是薛从更用功了。

不止在私塾里,回府后他也常关在房间里,一看书就入了迷,写起文论来更是废寝忘食,他是爱读书的,于书画上的造诣更日渐精妙,在京中也渐有佳名。

宋誉喜欢在傍晚太阳落山前去寻薛从,但他也不进门,只是隔着大开的窗子静静望着里头作画写字的人,可再后来,开始有志趣相投之人来薛从这里做客,有时是下棋,有时是以诗句行令,宋誉瞧见薛从脸上带着自己从未见过的笑容,心中不是滋味,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这是醋了,只会故作严肃,在客人离开时去拦路,义正言辞告知他们不该打扰别人学习。

宋誉想,他这是为薛从好。

被宋誉威逼利诱多次,那些人真的不来了,薛从又变得像之前那样清静寂寥,宋誉心中苦闷,却不说,每日变着法子去与薛从玩闹。他先是拉着薛从下棋,可棋逢对手才有趣味,有了前人对比,宋誉这番工夫根本是白使了,反倒让薛从觉得下棋都索然无味了。作诗宋誉是不会的,但他拉着薛从的袖子,央他为自己画幅像,一来能练人物画,二来能从书堆里找到机会换口味,薛从竟然察觉到别样愉悦来。

可宋誉性子急,坐不住,一天两天还行,要每日傍晚都在薛从面前坐上一两个时辰,他真是吃不消。于是宋誉总在薛从画画时和他闲聊,从私塾的膳食聊到府门口的石狮子,让喜静的薛从很是无奈。

终于有一日,在宋誉说到口干舌燥的时候,薛从停笔道:“阿誉,你可以少说两句吗?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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