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勒班道:“我想不通他何以会被那名帝国的人质看到自己的真面目,他明明前期伪装的非常好,如果没有这段插曲,我们根本无从得知他的身份。”
“人总是有弱点的,”桑伯格道:“他再做事谨慎,那也是以前了,患了PTSD之后,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有着很强的自控能力。”
“桑伯格先生说的没错,”奥莉维娅道:“图拉真虽然是第三代移民了,但始终把帝国视为他的母国,尤其是在被罗马排挤之后,这种情感会进一步发酵。”
“对,”舒尔茨道:“他见到自己母国的人,倾诉的欲望未必能压的住,所以暴露出真实身份也很正常——毕竟他现在的精神状况不比从前了。”
“说不定还不止这些,”勒班有些懊悔,他瞄了一眼坐在旁边车里喝茶的陈德铭,轻声道:“刚才真应该给那个人质检查一下身体的,说不定他俩已经有了亲密关系也未可知。”
奥莉维娅笑道:“你想拿那个人质来要挟图拉真嘛?先不说能不能成功,您不怕这位跟你翻脸吗?”她同样向着陈德铭的方向瞥了一眼。
“也是,”勒班于是抛开了这个荒谬的想法,叹了口气,道:“还有七十个人。”
景匀来到二楼,看到林卿还维持着他下去之前的抱膝姿势坐在地板上,夹在椅子和床之间的狭小空间里,眼睛呆呆地看着脚尖。他知道这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坐姿,意味着没有人关心她,所以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景匀移开视线,暗暗有些后悔。有时候看上去阳光开朗的人,不一定心理素质就会很强,一旦心里有些东西崩塌,整个人就会迅速坠下深渊。无疑,他此刻就充当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说被父母和所爱之人放弃,还可以勉强接受的话,仅仅因为“看上去应该能承受打击”就被他挑选了来绑架,那可真算得上倒大霉了。林卿并不是一个幸运的人,此刻感到命运弄人,失去信心,也很正常。
他掏出手机,先是仔细观察教堂外面的情况,看着勒班等人都钻进指挥车里,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这才缓缓走到林卿身边,道:“地上凉,起来吧。”
林卿摇了摇头,道:“你放了十个人吗?”
“嗯,他们已经被接走了。”
“很好。”林卿看着他,淡淡笑了一下,道:“如果你需要杀人来胁迫瑞典政府的话,让我做第一个,别让其他人无谓的牺牲。”
景匀俯下身,不由分说把她抱起来放在椅子上,道:“不会,即使需要,也不会是你。”
林卿眼里却没有喜色,一片心如死灰,道:“其实你不需要再把我留在最后,你现在已经骗过那些人了,我对你来说没什么可利用的价值了。”
景匀把那杯酸奶拿过来放在她手心里,道:“你是不是以为你死了没有人会在乎,那不会,你父母在乎不在乎你我不知道,起码我是在乎的。我是始作俑者,你如果死了,那意味着我看走眼,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林卿看了他一眼,略略笑了一下,道:“你杀过的人少吗?”
“不少,但不意味着我喜欢滥杀无辜。”景匀道:“如果能毫发无损地完成这个计划,那是最好了。”
“但你却任由其他人单独呆在一楼,你不怕有人忍耐不了,触发炸弹吗?”
景匀淡淡笑道:“那就不是我的责任了,人各有命,生死在天。”
“其实你也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林卿道。
“每个人都有矛盾的一面,”景匀道:“人生也是这样,当你以为前面是陷阱的时候,也许并不是。”
林卿垂头,静静说道:“有些人踩到的从来都是陷阱,所以也懒得再去尝试,或许再前进一步,就海阔天空了,但是她已经没有这个兴趣了。”
景匀看着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有些人因为环境和经历的缘故,已经习惯于凡事都往悲剧上想,这是惯性思维,很难改变。当然,也不是说不能改变,但是那需要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而他,显然并不具备这个条件。
“有些人觉得是因为自己天生命运坎坷所以处处倒霉,”景匀道:“有些人觉得是自己倒霉太多所以导致人生不顺。”
“这两个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吧。”林卿道。
“还是有,前者是宿命论,根源上就觉得改变不了。后者起码细节上还可以努力。”景匀道:“就像即使都是倒霉,人和人的处理方式也是不同的。”他看向窗外,道:“我刚刚释放的十名人质,有些人虽然惊慌,尚且能保持基本理智;有些就吓得大喊大叫声嘶力竭,甚至有个人吓得小便失禁了。你会不会让自己这么狼狈?”
林卿看向他,茫然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景匀看着她:“即便你是注定要倒霉一辈子的吧,在失败阴影里混吃等死,与稍做努力,那也是有区别的。”
林卿迎着他清澈的眼睛,微微闪躲了一下。
“如果这已经是你倒霉的低谷了,那即使稍微努力一点,也会比之前更好;如果这还不是你最倒霉的时候,那你失去信心,只怕这个下限还会更低。如果你实在是失去希望,不想活了,”景匀伸手拔出自己腰间的枪械,利索地开保险上膛,放在桌子上,拍了拍,道:“那现在就死在我面前。”
第19章
“你没尝过死亡的味道,所以总是轻易言死,我现在就给你个机会。”景匀将枪身往她旁边一推,道:“拿这把枪,自杀好了。”
林卿看了看,有些迷茫地道:“你不怕我转头伤害你吗?”
“你可以试试。”景匀目光平淡,看不出打的什么主意。
“既然是我压垮了你最后的一点信心,不如就在我面前了解了,免得我以后想起这件事还要自责。”
林卿看着那把枪,慢慢伸出手,覆上去,触手冰凉。她摩挲着枪身,过了好久,才沮丧地道:“我现在还不想死。”
“那样最好。”景匀把枪收起来,道:“就算你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不爱你,最起码你自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反正也不可能比这更坏了。”他拿起那杯酸奶塞给她,道:“中午了,你想吃点什么?”
林卿慢慢吸着酸奶,道:“我一点也不饿,没什么想吃的。”
景匀道:“还有十一个小时,事情就结束了,很快的,你再耐心等等。”
林卿抬头看着他,道:“最后会怎样结束?”
“到时候就知道了,总之我不会伤害你,”景匀道:“以后我们也不会再有交集,你就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个意外吧,希望你以后再有心灰意冷的时候,想想你今天说过你还不想死。”
林卿默默低下头,又看着他,道:“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景匀看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答非所问地道:“像你这样渴求阳光的人,一旦选择错了寻求的方向,你知道有多可怕吗?”
林卿心思敏感,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于是淡淡笑了一下,低头说道:“这世上有一类人,明知道面前是封喉的毒酒,也会拿起来一饮而尽。”
空气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两个人仿佛在各说各话,又仿佛暗暗交锋了一回。
勒班把桑伯格留在外面暂时指挥,然后和舒尔茨、奥莉维娅来到指挥车上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坐在车里的陈德铭乜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
勒班道:“还有十一个小时,两位还有什么建议吗?”
舒尔茨道:“我想交换人质的手段,想必是用不了了。”
奥莉维娅道:“是,如果想用交换人质的方法解决这次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勒班道:“详细说说吧。”
“显而易见,”舒尔茨道:“图拉真虽然现在精神状况不好,但是他不是笨蛋,先不说瑞典现在没几个有足够分量可以做交换的极右翼者,就算有,想用这方法把剩下的七十名人质都交换过来也是不可能的。”
“没错,”奥莉维娅道:“七十名人质肯定不可能全部被交换过来,但是这不妨碍我们尽量去尝试一下,换的越多越好。”
“你们说的对,”勒班道:“交换人质的方法,用的过多,也会让民众对政府产生质疑。这样,我开门见山地问吧,以两位对图拉真的了解,一旦最后不能释放布雷维克和塔兰特,你们觉得他引爆炸弹,与人质同归于尽的概率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