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艰难地咬着牙问道:“我也知道此事难办,师父少不得上下打点。不知师父……需要多少香火钱?”
致宁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
“一,一万两?”薛氏轻轻道,心里一块石头先落下了,暗道:一万两虽然是个天价,但这样的大恩,也值这个数了。
但见致宁摇了摇头。
薛氏心头滴血,暗骂:就知道这老秃驴要狮子大开口!
“十万两的话,我,我府中还没有那么多现银,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凑一凑。”她讷讷道。
十万两就十万两!她认栽!谁让她有求于人呢!
岂料致宁再次摇头。
薛氏差点吐血。
“夫人,一百万两对晋国公府来说并不多。”致宁冠冕堂皇道:“徐家可是后族,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国公爷又是大将军,麾下兵马百万;更遑论有宫中太后娘娘的宠信,什么东西得不到呢?夫人,听贫尼一句劝,钱财乃身外之物,能用这样的东西换来您所求的,那真是太值得了!”
我可去你妈的钱财乃身外之物!
薛氏忍着要一巴掌抽上对方脸颊的冲动,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道:“我再想想……”
“您不必再考虑了,贫尼两日之后就要陪同弘安师父进宫,且是受皇后娘娘的邀约至圣上面前讲经。”致宁淡淡打断了她:“您一定要早做决定,很可能日后都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薛氏被这种专业的推销术气得脸色发青。
“师父,这般事关重大,我,我不能不仔细!”她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最终一甩袖往外走。
致宁在她身后微微笑着,轻声道:“夫人慢走!夫人一旦决定好了,就立即吩咐贫尼,错过了机会可就不美了。”
薛氏踉踉跄跄走了出来,外头等的刘氏看她脸色苍白地吓人,不由也惊住了。
“致宁师父和您说了什么啊?”
“走!咱们先回府!”薛氏咬牙切齿道,领着刘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却说薛氏这边愁云惨淡地离了明觉寺,那边致宁师父送了客,就换了一件僧衣往弘安师父的房舍中去。
弘安师父的房门紧闭。
致宁知道,林氏婆媳两个正坐在里头。她稍一犹豫,领着两个年轻尼姑叩开了房门。
“弘安师父,您该歇着了。”致宁闯进去之后,毫不客气地插了一句嘴,全然不顾弘安师父究竟在做什么。
屋子里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
傅锦仪从沉沉的檀香中抬起头来。
“致宁师父您来了!”她连忙客套道。致宁却上前一步跪坐在弘安师父面前,淡淡道:“今日的诵经到此为止吧。安定侯太夫人或许不知道,弘安师父患有不足之症,不能太劳累了。”
林氏和傅锦仪是真不知道这回事。
傅锦仪猛地睁大了眼睛。她是陪着林氏过来拜见弘安师父的,只是不知不觉一上午过去,弘安师父跪坐诵经不曾停歇,而下午她还要去开讲坛。
“师父怎么不早说!”林氏万分愧疚,连忙站了起来。弘安师父却摆了摆手,道:“我和太夫人一见如故,多谈几句,累不着的。致宁,你先出去。”
致宁摇头道:“弘安师父,这是您第一次对香客讲经超过一个时辰的。”
弘安瘦削的脸庞缓慢抬起来了,静静望住自己的妹妹。
比起许多或矮胖臃肿、或干瘦枯败、或五官不和的尼姑来说,弘安师父是个少有的面目姣好之人——很多见过她的香客们都觉得奇怪,纷纷议论道:“听闻也是富贵人家的出身,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才出家为尼的。一个女子,生得好模样这辈子就有了舒心顺畅的资本了,何必再来吃青灯古佛的苦!”
只是弘安师父白皙面孔上空洞无神的目光,又让人深觉她是诚心出家、而且是一心向佛的。
弘安师父朝着致宁招了招手。
“致宁,今日是个例外。”她说着突然又咳嗽起来,傅锦仪慌忙为她奉上茶水。
致宁面上不由露出了责怪之色,道:“你再痴迷佛法也不能不顾身子。我看,下午的辩经就推迟吧,你如今只要有德高望重的师父邀约,就必定会应战,这不行!不如改成十日一辩经,如何?”
弘安的咳嗽声渐渐平息后,伸出苍白的手掌无力地摆了摆。
“不成,今日邀约我的是静缘师父。”她说道。
“那也推了!再则,我劝你一句话,静缘师父是主持座下第一大弟子,你要顾着人家的脸面,不能太咄咄逼人了。”致宁劝她道:“你这样一意孤行,早晚把京城的高僧们都得罪光了,会招来祸患的。”
弘安这一回没有再解释了。
“那就推了吧,索性,我还想与安定侯太夫人一同诵经。”弘安刚松了口,却转瞬间给出了一个令致宁更加难以接受的安排。
“弘安!”致宁有些急了。
她虽然与林氏是多年的交情了,但今日这事儿……也太奇怪了!
她姐姐的性子她是清楚的,自负才学,天性高傲,很多高僧都不放在眼中,更不贪恋香客们的供奉。她名扬天下后,旁人都是为了求见一面就奉上千两香火钱,倒是林氏一来,弘安偏要拉着人家诵经一整日!
“致宁,我想要收安定侯太夫人为俗家弟子。”弘安淡淡道。
致宁惊得唇角微噙。
“为什么?”她追问:“你向来不愿意收徒……难道安定侯太夫人在佛学上造诣颇深?”
“那怎么可能。”弘安不由笑了:“安定侯太夫人的确是心诚之人,只是学佛也是需要天赋的,太夫人是寻常人。我这样做,只是因为一道签文。”
第四十四章 贵不可言
她说着,将旁侧小几子上扣着的签子拿起来了,亲手放在致宁手掌心里。
致宁惊愕地看着手中签文,半晌翻开,脸色大变。
“弘安!这道签文是……”
“是太夫人昨日在你的云梦斋里亲手抽出来的。”弘安说着看向林氏:“太夫人抽出签文后,自知事关重大,不敢找你求解,也不敢泄露出去。直到今日一早,才来找到了我。”
林氏垂头静静坐着。
而身边的傅锦仪这会儿都快跳起来了。
谁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话说,她是一大清早就跟随婆母来拜见弘安大师的。原本说是来解签的,只是进了屋,林氏和弘安大师“一见如故”,就翻开了《六祖坛经》的第一卷 ,两人你来我往地开始念诵和解读!这么一上午过去,直到致宁师父过来,傅锦仪才想起解签的事儿!
结果刚说起来,致宁师父就大惊失色……
致宁是刚拿到签文的,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林氏和弘安两个人是早就知道了。可她呢?她什么都没看见啊!
“母亲,这签文上究竟写了什么啊!”傅锦仪忍不住抓了林氏的衣袖,逼问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啊!”
林氏不愿意回答,被摇了两下子才烦了,挥手道:“你年轻不懂事,就不要添乱了!安安静静地听着师父讲经、修行自身也就够了!”
傅锦仪:……
好在那弘安师父心地善良,帮着她说了一句话。
“太夫人,这事儿不该瞒着少夫人,毕竟她也是局中人。”弘安抬头,面上露出一抹凉薄的笑:“不过,少夫人从未学过佛法,这签子上写的东西,怕是看了也不会懂,还是贫尼来解读吧。”
傅锦仪差点晕过去。
好嘛!她看不懂!一个两个地都拿她当傻子!
“这一道签文啊,我听说,明觉寺里已经几十年没有人抽中过了。”弘安的第一句解释,就让傅锦仪再次眩晕起来。
“这……弘安师父说笑了,签文虽多,但每日前来明觉寺抽签的香客多不胜数,怎么可能没有人抽到?”她忍不住问道。
弘安轻轻笑了。
“真的没有人抽中过。致宁,你掌管云梦斋十年了,你说呢?”
致宁面色沉沉,半晌点了点头:“安定侯夫人,上一次抽到这支签文的人是四十多年前的先帝。”
傅锦仪倒抽一口冷气。
“母亲,您,您求的是什么呢?”她颤抖着朝林氏问道。
林氏浅浅地笑了,道:“能求什么。咱们家是被晋国公府赶出家门的,母子三人相依为命。我求的不过是家宅安宁、日子顺遂而已,不敢奢求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