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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中,徐家上下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
这也是徐家千年望族,底蕴所在,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有准备的。傅锦仪看着李氏派人送过来的东西,眼睛都直了。
“这么多?”她讷讷地道。
面前摆着的,不是别的,是一箱子一箱子的黄金。
那么多金子,堆成山,是她这辈子没见过的场景。哦不,哪怕是皇室贵人,也不会见过。
只有黄金,没有别的,什么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蓝宝石之类,这会儿统统没有黄金好使。
“这真是家里的老底了。”徐策道:“不过李氏一定私自留了一些,尤其是二奶奶那边,说是拿三分之一,估计是拿了一大半的。”
傅锦仪捂住了嘴。
没有三分之一还这么多……
她能理解李氏的做法。李氏不待见徐策,将二少爷三少爷当做亲孙子;三少奶奶又死了,没有留下儿子,相比之下二少奶奶有两个嫡子,活下去的希望更大。她就把后路压在了二房身上,一旦徐策这边兵败,至少还有人把徐家的血传承下去。
即便如此,傅锦仪对李氏这个不靠谱的队友还是很认可了。
徐策已经领着一众兵将整装待发。他手底下有好几个副职将军,他一人先分了一大箱子黄金,让犒赏底下的弟兄们。又有兵卒不知从哪儿搬来各类形状怪异的兵器——攀爬的梯子,勾爪,投石机等等。
这种玩意儿压根不是给圣上守卫疆土用的,这妥妥的是逼宫用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羊入虎口!
花朝换了一身轻甲侍奉在傅锦仪身侧。
“等等!徐策!”傅锦仪怔怔地看了半晌,突然道:“我们如今的安排,是预备着一旦发生意外,咱们才会……造反的。可若是没有意外,你和花朝两个穿成这幅模样,进宫给圣上看?”
皇室有铁律,无论如何宠信的臣子,都不能带刀披甲进宫。
真正带刀进去的,不是没有,但最后的下场都不咋地。
就怕原本圣上还没有杀心呢,一看他的衣裳佩刀,当场起了杀心!
“我和太子不臣之心,圣上一清二楚,何须遮掩。”徐策淡淡一笑,颇有些洒脱之象。
傅锦仪:……
(这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真的好么!)
不论如何,众人按着计划递牌子进宫。
黑压压的城防营铁甲军一路朝京城围拢。按着徐策命令,三万人守在内城门外,做主力;一万人随徐策进宫,在宫门外等候;最后一万人,潜伏在南郊老黑山口,以备不测。
纵然知道有这么多人跟着,傅锦仪心里还是怦怦直跳。等真到了顺贞门,她和徐策都从马上下来,跟随进宫的下人只有花朝在内的三个女子时,这种战栗的感觉更是传遍了全身!
徐策再大胆,也不能真带着兵进宫。黑压压的人马被留在外面,傅锦仪和他先跨进朱红色的高大铜门。两人在门后稍等了一刻钟,国公爷携国公夫人林氏姗姗来迟。
国公爷是坐轿子来的,进来后也没有下去——他和林氏两个都病痛缠身,从这地方走到南书房就能累死!再则,皇室里有五十岁以上的高官可以坐轿子的规矩。
傅锦仪叹一口气。
她从前厌恶老国公糊涂残忍,但真到了临头,这个便宜公爹好歹也做了他该做的。徐策叫国公爷和林氏进宫,并不是为了一同向圣上陈情的。
带上林氏和傅锦仪,这就是要死死一块的意思了。两个弱女子在乱世里根本活不下去,徐家李氏等人逃亡时,也一定会先杀了她们两个!而带上国公爷……
年迈体弱的国公爷进了宫,除了当人质,没有第二个作用。
徐策这是给圣上让步呢,用他父母的性命来让步,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看守宫门的御林军不发一言,行了礼请他们进来。
一踏进宫门,一家人心里都不踏实了,毕竟这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
子夜的皇城和别处不同,四处点着橙色的宫灯,御林军一队一队地列队巡视。宫廷甬道漫长,几人一路到了乾清宫门外,下轿等候,不过等了两刻钟就出来了一个来请人的宦官。
圣上这会儿已经起床了,正在用早膳。
这位宦官是个不上不下的七品管带。他恭敬行礼,请徐策一家子进去。一路绕过前厅至后殿,路上再没有遇到别的人,圣上坐在寝室里头道:“先进来,天黑露重,国舅的身子一向不好。”
于是大家就这么进去了。里头摆设一如从前,国公爷领头跪地,道:“漏夜进宫叨扰圣上,臣等罪该万死……”
圣上闲闲地咬了一口春卷,一侧侍奉的丽妃一壁给圣上添汤,一壁笑道:“国舅爷快起来吧,圣上的意思是,徐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皇家能帮的一定会帮,何谈叨扰。”
圣上只是淡淡点头。
徐策和国公爷夫妇连忙爬起来,傅锦仪的余光飞快地在丽妃身上扫过——两月不见,丽妃神色明媚、气度非凡,越发地像一个雍容华贵的后宫掌权人,而不是当初那个强撑着面子、总是会流露出惶恐的弱小女子。
她方才代替圣上说话,是明摆着的越矩。但傅锦仪能肯定,这一切都是圣上的授意。
圣上想要做戏给全天下人看,让大家都以为他已经被妇人操纵。
这简直是在骗鬼……
“圣上抬爱,老臣惶恐。”老国公拱手道,随后看向徐策。
徐策会意,上前一步回禀:“徐家前日里,莫名生出了一种怪病,想必圣上已经有所耳闻了……这病比天花更惨烈,徐家老少人心惶惶,不知生路。微臣特来求见圣上,求圣上赐下治疗瘟疫的国手御医,一是救我全家老小的性命,二则是……防范怪病蔓延。如此大事,微臣和微臣的父亲也无心做官,恳请圣上一道罢免我等的官职,让我等安心治理家宅。”
一直低头不语的圣上这才动了动眉头。
“外头的传言,是真的?”他轻声问道:“徐家,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徐策咬牙点了点头,同时轻轻扯了一下傅锦仪的袖子。傅锦仪不过愣了一瞬,随即呜咽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林氏自然会意,跟着一同痛哭。林氏哀嚎道:“也不知是什么怪病,沾上就死,我那个三儿媳妇愣是没救回来,连六姑娘一个孩子也染上了,如今凶多吉少!还请圣上念在皇后娘娘的情分上,救救我们这一家子……若真救不过来,按着大秦国法,还请圣上为了天下苍生,早做决断吧……”
大秦九州幅员辽阔,瘟疫、天花不知爆发了多少次,这样会传染又致命的烈性病,若是发病广,上头的朝廷没有办法,那就只能封城、放火,连人带病烧干净,以免传染到其他地方。
只是这都是对付难民的,徐家是什么地方,林氏这么说也只是试探而已。
果然,圣上摆手道:“区区小病,你们何必惶恐如此。来人,传旨请太医院院判领几位得力的过去吧。”
林氏松一口气。
她方才那话,若是圣上真有杀心,一定就顺着台阶下了,可圣上显然不这么想。
圣上还不想杀他们,就是最好的消息了。或许是圣上还没准备好,或许是他真的不想……
“徐指挥使方才还说,想要辞官了?”圣上突地笑起来:“你这辞官,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
徐策连忙跪地,抹了眼泪道:“圣上明鉴,微臣平庸无能,在任四年有负皇恩啊!这一回又是天命不佑,家里竟出了这等事!微臣担心无法再为圣上效力,还请圣上罢免微臣的官职吧!”
圣上听着,脸色微微地变了。
“你竟真有此意?”似乎不可置信,圣上忍不住问道:“你家里究竟是染了什么病,会如此厉害,让你父子都无心做官了?”
这个时候辞官?
徐家当真出事了?不是徐家人有意夸大?
林氏悲切的哭声再次响了起来,徐策沉痛道:“不瞒圣上,宫中周御医大人与我家交好,已经私底下请来瞧了。周御医擅长疑难杂症,却看不出那是什么怪病,只能肯定,这病会传染!我家三奶奶濒死前,家里用了无数的药材救她,竟是半点效用都无,眼睁睁看她暴死!微臣想着,以微臣家里的财力,还不能救治这种疾病,那一旦传染出去,平民百姓岂不是死路一条,这真的是瘟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