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是真要保萧家了。
傅锦仪心里头没有过多的思绪。如今在她眼里,萧家也就是个好使唤的棋子,若真被圣上抄家灭族,那还可惜了。西北那边的将士们,多多少少都和萧家有交情,尤其几位位高权重的将军们曾受过萧老侯爷的恩惠。武将们重义气,纵然后来圣上派遣了不少监军过去、又撤换了许多将领想要掌控住西北的这群人,他们也不会忘了和萧家的情分。
萧家不能就这么倒了……至少,在圣上废黜太子之前,他们是做挡箭牌也好、做打手也好,都要顶在太子前头。
“听说萧家内宅也乌烟瘴气地,闹出了不少腌臜事情。如今死到临头,可不能横生枝节拖累了咱们的大业。”皇后淡淡地道:“你对萧家的家眷们都有了解,出京当日,你就帮我盯着些,有什么不安分的人直接处置了,别闹出什么动静。”
傅锦仪连忙应下了。
皇后考虑周全,这件事情,的确要她来做比较好。
她深吸一口气想了一会儿,倒是又想起一事,问皇后道:“那……萧侍郎身为朝廷命官,可不是能随意出京的。您又准备如何安置呢?”
皇后道:“这一点我也想过。女眷们可以悄无声息地送出去,萧侍郎,只能留下来了。只是,若任凭圣上处置,他只能是个死。我看不如身染重病、闭门不出,圣上还能留他一条命。”
身染重病?
傅锦仪脑子里灵光一闪,忙追问道:“这病可做不得假,圣上少不得让人去瞧的。”
“自然做不得假。”皇后冷哼:“萧侍郎此人平庸无能,吊着他的命就是,日后也不必用了。”
傅锦仪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她站起来道:“圣上已经杀了萧妃,对萧家动手也不过是这几日了。臣妇这就去做。”
皇后点了点头。
***
“我说徐策,你就不能多准备一匹马?”
此时乃是四更天,正是夜深人静之时。飞燕胡同里静悄悄的,打更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一队二十几人的队伍悄无声息地顺着墙根行走,走在最前头的是一匹极壮硕的汗血宝马。
那宝马上驮着两个人。
“马匹的铁蹄难免有响动,若不是为着你,我都要一个人步行过来!”徐策不悦地皱起眉头:“我带着的这些人,不也都是走路?”
被徐策圈在怀里的傅锦仪说不出话了。
“你们也就欺负我是个弱女子。”她冷哼。
徐策却不买账,指了指前头道:“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和你一样。我平日里教导你要强身健体,多多练习刀枪拳法,日后必有大用。你却不听,我能如何?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傅锦仪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前头的一排房檐上,一个风一般的黑影正飞檐走壁。
那不是花朝是谁……
傅锦仪噎得满脸通红。
好在这路也不遥远,不多时,萧府的大门隐隐显露出来。傅锦仪在徐策怀里扭了扭身子,道:“好了!快到地方了,不要抱得这样紧!”
第一百四十八章 萧家的下场
“这附近又没有外人!”徐策淡笑:“别忘了我是城防营的指挥使,驻扎京城的兵卒,也都是我的人。这条路上,我早就安排好了。”
说着竟抱得更紧了。
傅锦仪:……
两人如此动作,身后一众暗卫们倒是心宽地很,并未流露出惊奇的举动。他们按着先前的计划率先冲上去,风一般地攀上萧府高墙。领头的花朝一跃而起,清凌凌站在最高的房檐上,一支箭矢闪电一般从她手中飞进了萧家的后宅。
周遭一片死寂。
除了那支箭矢发出的破空声,在前后长达一刻钟的时间里,这个地方的所有的人都没有发出丁点动静。而就在这黑黢黢的沉默中,萧府的大门悄然无声地滑开,一群男女老少几乎是爬跪着走了出来。
萧家人出来了。
傅锦仪冷眼瞧着,心道这萧家倒是识时务,今日离了京城,日后怕是永生永世都回不来了。
可若不逃,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抄家灭族。
他们早在一天之前就接到了徐策传的消息,在痛苦无比的挣扎抉择后,他们不得不遵从徐策的计划,连夜收拾祖产准备出逃。所有的奴仆们也都被仓促发卖了,此时出来的萧家人,上到太夫人苗氏下到萧云天的幼子,加一块儿也才十几口人。
人人身着简素的藏青色长衫,外头包裹着黑沉的大氅,在深秋的黑夜里如一只只瑟缩的老鼠。而这些人里头,有不少都是跪在地上爬出来的,要么是吓得站不起来了,要么就是——无法承受这逃亡的悲惨现实,无法接受自己从锦衣玉食的贵族跌落成了皇室的罪人,故而根本不愿意离开萧府,最终被自己的亲人们硬拖着出来了。
十几人踽踽前行,终于,萧家的家主萧云天步履瞒珊地行至那静静站着的汗血宝马的铁蹄前。他几乎浑身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道:“徐大人……下官,下官拜谢大人救命之恩。”
徐策带着傅锦仪下马,随意地摆了摆手。
“不必谢我,你们应该拜谢本官的夫人。能保下你们萧家,还是本官的夫人在皇后娘娘面前进言的缘故。”徐策轻轻抬起下巴,不屑地看着跪地求生的萧云天。
萧云天本没有过人的胆识,这会儿身处绝境,如何有心思顾虑什么体面尊严。他又猛地朝傅锦仪跪下了,连着磕了三个头,颤抖道:“下官,拜谢徐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下官原肝脑涂地为报。”
傅锦仪轻笑一声。
“起来吧。我今日过来,可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来办正事的。”
傅锦仪的确不想和萧云天闲扯。
看着这个前世的生死仇敌跪在自己跟前,她竟然没有过多的情绪。在她新的人生中,萧云天的身影早已越来越浅,最终连那一层稀薄的虚影也随风而逝了。
她已经不是傅华仪了。她是傅锦仪,她的丈夫是从一品镇国大将军徐策。
至于那些血债……萧云天落到今日的下场,难道不比死亡更惨烈吗?
不过,傅锦仪这边是懒得计较了,那萧云天心里头倒是浪潮汹涌。萧云天一步错步步错,他的霉运,还是从傅锦仪偷了他那封通敌国书开始的。可以说自从他的把柄被傅锦仪握在了手中后,无论将来太子党是成是败,他们萧家都不会有好结果。
成了,萧家就要一辈子做太子的狗;败了,太子兵败之前也肯定会拿萧家当炮灰。
萧云天对傅锦仪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然而再恨,如今自己全家人的命都攥在这个女人的手掌心里。
除了磕头,他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傅锦仪微笑着看着萧家人。
“徐夫人,下官按着您的吩咐都拾掇齐备了。”萧云天连忙道:“还请夫人见谅,下官的家眷们都是些头发长见识短的,这一回出逃,不少人又哭又闹地。下官已经按着夫人的意思,将几个哭闹不休的堵上了嘴、捆住了手。夫人且放心,这一路出京,他们绝不会发出半点动静!”
萧云天一手指着身后,傅锦仪抬眼看去,果然瞧见以苗氏为首的女眷堆里头,四五个都被堵着嘴,泪流满面地趴在地上。两个年幼的孩子更是捆得结结实实被人抱在怀里,那个年纪最小的男孩子,哭得满脸通红,嘴上被抱着他的叔父死死地捂着。
傅锦仪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她淡笑道:“这一路上无比凶险,我们徐家为着保你们,也是担了风险的。徐家会派遣暗卫一路追随护送,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若是有人胆敢闹出动静被上头发现了,那便是就地格杀!”
言语虽轻,下头跪着的人无不吓得浑身哆嗦。
“这孩子,是叫做宝儿的吧?”傅锦仪眯眸觑着那个还在哭的小男孩:“萧云天,你这个幼子是被你宠坏了的。他娇贵任性,怕是吃不了这逃亡的苦。到时候若是他惹了祸,我们也不可能看在他年幼的份上就放过他的。”
傅锦仪这话可不是公报私仇。
她和这个七八岁的幼童也没什么仇,她说的都是事实。这个宝儿是萧云天唯一的儿子,平日里看得眼珠子一般,如何吃过一丁点的苦?这一路上要是闹起来,苗氏等一众亲眷们若是再舍不得约束,那……真酿成大祸,可不是说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