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布放的柴火是极有讲究的——火势看起来凶猛,但事实上傅锦仪和傅萱仪都不想失手把整个府邸都烧了,在行动时也是在心里算了好几遍的。那埋在地里的油桶最危险,但它所处的位置上只有牡丹花,四周没有人,旁边还是一处水塘。其余的柴火,都埋在水塘边上的垂柳底下,和梁进忠所在小院的周围。
如此一来,刚开始会烧得很猛烈,但根本烧不了多久。至于那几间院子……
傅萱仪屋子外头所有的墙上都泼了油,四周堆了柴火。这些柴火和旁的都不一样——那是浸透了水的柴,一旦烧起来,火苗或许不大,但浓烟能冲上云霄。烧起来之后,整个院子里都冒着熏黑的烟。
她这样做是有缘由的。
她一直潜伏在四周,周遭准备了几十桶的水。眼瞧着烟越冒越盛,她领着人提着大桶的水冲进去救火。她要把无辜的傅柔仪救出来,至于梁进忠和傅嘉仪……
傅锦仪原本就打算杀了他们!
在浓烟滚滚的小院里,人肯定是被呛死的,而不是被烧死的。傅萱仪一众早有准备,个个在口鼻上蒙着湿巾子,进去一瞧,果然见里头人都躺在地上挣扎。那傅柔仪和傅嘉仪都是柔弱女子,是最先倒下的,此时都已经晕了过去。救火的人立即上前把傅柔仪的绳子解开,又把她那被梁进忠撕扯地不成样子的衣裳裹紧了,背着她逃出火海。
而在逃出来之后,傅萱仪还亲眼确认了那大总管梁进忠、四姑娘傅嘉仪以及其手底下的婆子们都还躺在地上,一个都没爬出来。傅萱仪按着先前傅锦仪的命令,使人合力将已经被烧得摇摇欲坠的房梁猛力推倒。
屋子塌了,里头响起了惨烈的哀嚎声。
做完了这一切,傅萱仪才带着昏迷的傅柔仪往外跑。牡丹园放火的位置她是知道的,退路也早就算好了,几人很快跑了出来,便见外头围着乌泱泱的人群。有傅家救火的众人,也有一众担忧的宾客们,还有手忙脚乱的老夫人和三太太、二太太等。
瞧见傅萱仪出来,大家都吃了一惊,老夫人更是脸色一白——他们事先是没想到还有自家的姑娘困在园子里!
牡丹园里平日也没什么人,里头住的都是种花的下人们,老夫人也以为只是下人困在里头。瞧着傅萱仪满脸的黑灰和身后一个婆子背着的昏过去的傅柔仪,傅老夫人吓得不轻,忙问道:“你们怎么在里头?里头还有谁?”
傅萱仪此时早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答道:“祖母,我和二姐姐是听说牡丹花开了,趁着大家听戏的功夫就过来瞧的。谁料到走水了!”说着哭了起来,抽噎道:“我也不知还有谁,我只看见了二姐姐。二姐姐被烟呛着了,晕了过去,好在是没烧着的。”
傅老夫人早迭声命人请郎中,又命三太太来瞧傅柔仪。三太太和二太太都跑过来了,众人将傅柔仪扶在竹凳子上躺着。大家都担忧地上来瞧,三太太捧着傅柔仪的脸摇了两下子,松一口气道:“二姑娘这气儿都是平稳的,想来只是呛着了,待会请郎中再瞧瞧吧。”
傅老夫人松一口气,而其身后一个穿着一水儿素服、姿色老迈的女子猛地奔了上来,竟扑在了傅柔仪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这女子不是旁人,却是傅柔仪的亲生母亲、傅守仁的第一个姨娘,曹氏。
曹姨娘早在家庙里带发修行了十几年了,她这辈子只得了傅柔仪一个女儿,自然看做眼珠子。只是她自个儿没能耐,不得丈夫的宠爱,在从前的谢氏手底下小心翼翼地熬日子。傅柔仪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姑娘,在府里只知道一味低伏做小、恭恭敬敬,长到二十岁都没嫁出去!
曹姨娘常年吃斋念佛,等闲不出门的,傅锦仪都快认不得她了。只是她此时趴在女儿身上悲痛地哭号还是令傅锦仪心生怜悯。这就是可怜的女人啊,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运只能仰仗旁人的心情,在出事之后除了哭也没有别的办法……
想到傅柔仪今日经历的一切,傅锦仪心里更是凄楚了。若不是她心存怜悯将傅柔仪救出来……那等待这一对母女的,又会是什么样地狱一般的命运呢!
傅锦仪瞧了半晌,叹了几口气,到底没有上前。她仍旧站在高地上静静注视的,很快,她的目光从傅柔仪身上挪开了,最终定在了那一间已经倒塌的小院上。
傅嘉仪和梁进忠……他们都在里头!
也不知道死没死?斩草是要除根的,傅锦仪不希望这两人有任何的可能逃出生天。
傅嘉仪一个瘸子她是不用担心的,但梁进忠这个人……
一个在圣上背后攫取权力、压制文武重臣的宦官,还暗中勾结豫王党羽……这么个人物,傅锦仪不得不当心。
一把火就能烧死他吗?这可未必。
傅锦仪面目沉肃,带着一干下人疾步朝火场走去。
只是正当她跨出不过十丈的距离,耳边突地一阵疾风略过,惊得她浑身一悚。
然而下一瞬,她的身子就被钳住了。
第八章 居然还要挨揍
是真的被钳住了。一双宽阔粗糙的手掌抓住了她的肩头,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能被捏碎。而后,她抬头,看见了一张最令她惊恐的面庞。
是徐策!
“死丫头,你又想做什么?”徐策这时候可没有半分好脸色。他眉目冷冽地盯着傅锦仪瑟瑟发抖的脸颊,冷笑着眯了眯眸子。
傅锦仪吓得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吐沫。随即她抖着腿道:“大将军,我,我知道错了……”
混蛋啊!这徐策竟真的追过来了!
“你错了?你错在哪儿了?”徐策用一种嘲讽的神色看着她。那种目光她很熟悉——就是胜利者看着趴在地上任人宰割的失败者的目光!
她到底是要落在徐策手里的!她是徐策的未婚妻,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我,我不该逃跑……”她的眼睛里都开始闪着泪花了。在徐策面前,她别想有丝毫的抵赖,趁早招供服软才是上策啊!
然而徐策并不满意。
他凌厉的剑眉往上一挑,刀子一般的目光直插傅锦仪的脸庞。他咬牙切齿道:“哦?这就是你的错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傅锦仪拼命地求饶:“你,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徐策的眼睛鼓起来了,这使得他那张黑脸更加狰狞。他一手揪起傅锦仪的后颈,如拎小鸡一般将她整个儿拎起来了,而后道:“傅锦仪,你这个屡教不改的死丫头!你有错,你的错处多了去!你从我眼皮子底下溜掉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不和你计较了,因为,你还有更大的错处!”
他说罢,将瘦小的傅锦仪狠狠地摁在了地上——就跟之前摁在树上一样。
傅锦仪跪下去的时候磕到了膝盖,疼得她满脸发白,然而这样的疼痛丝毫不能和心内巨大的恐惧相比。她哭着道:“我有错,我罪该万死啊!”
特么的我有什么错啊!
她心里绝望而愤恨,她越发觉着徐策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霸王。在霸王手底下讨生活可不容易啊!
果然,接下来的徐策给了她更可怕的惩罚。徐策那只手松开了她的后颈,旋即又捉住了她的左手。随后,徐策的另一只手重重地抽在了她被抓住的手掌上。
一声清冽的脆响,伴随着皮肉被油烫了一般的疼痛。傅锦仪尖叫一声,但第二下巴掌接着落下来了。
傅锦仪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疼!真的很疼!这种疼痛她是没受过的,毕竟女孩子不像男孩子一样要进学堂,教习礼仪和琴乐的女师傅们也都宽纵地很,没有拿竹板子打手心的。
傅锦仪又痛又怕,哭得很惨烈。徐策在揍了她两下之后暂时停了下来,一字一顿逼问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去以身犯险?”
傅锦仪的手掌通红,她能做的只有不断点头,虽然她现在压根听不进去徐策在说啥。
“既然知道,那你方才是在做什么?嗯?”徐策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道:“从前,你想杀萧云天。现在,你想杀梁进忠?傅锦仪,你能耐啊。”
傅锦仪呜呜地哭着,脑子里只有恐惧。
她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让徐策很不耐烦。很快,第三下巴掌抽在了她手心上,徐策厉声道:“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