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唤的亲娘就是孟家女——她是孟央幼时玩伴,是颇照顾过她的远方堂姐姐,不过这人命苦,嫁人没几年就死了丈夫,老老实实守寡,很是受了些苦难。知晓孟央扬名北地,还曾经辗转传过信给她,想过来投奔,不过,孟家不允许她归家,她一个孤身女子,还舍不得女儿,便只能做罢。
后来,姚家军在要徐、豫两州安钉子,孟央就派人接触过她,两边恢复了联系,此一回,唐家选择侍妾人选,千挑万挑竟择中了唐唤,还当天就给接走了,堂姐姐无力抵抗,只能求助姚家军的人,不过,到底晚了点儿——胡逆派人找过去的时候,孟唤已经被献进王府,‘洞房’都入完了。
木已成舟,事情都这样了,胡逆本打算把唐唤‘偷’出来送走了事,但招娣回想起曾听孟央提过的,这母女俩的性格,便阻止了他,暗自接触过,果不出她所料,唐唤愿意给她们当内应,提出的条件也很简单,就是把她娘接走,送到孟央身边。
招娣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两厢欢喜,姚家军拥有了一个能行走豫亲王府内宅,各处游窜,不同粗使丫鬟只能困居一院的内应。
不得不说,唐唤给她们传回来不少有用的消息。
此一回,更是察觉出唐王妃的处境,捏准了她的软肋。
“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错信……”招娣侧头瞧了她一眼,轻声,“我昨儿刚得着消息,令堂已然顺利到了孟部长身边,如今正陪着她待产,你且放心吧。”
“哦,是吗?”孟唤嘘出口气,明显有些兴奋,却还强行压仰着。佯装镇定状,她笑说:“有央姑姑照顾,我自是放心的……”
“大人您遵守诺言,我同样会竭尽全力,王妃那里自有我在,您不用挂念。”孟唤坚定的道。
招娣就看着她,默默微笑点头,那表情模样,就跟当初孟央看她一样。
——
在孟唤院里逗留片刻,没一会儿的功夫,天色就暗了,招娣换了身便利衣裳,借着夜色出了院子,桃季居后头没多远就是府墙,一个踮步,她就翻出来了。
一路兜兜转转,确定没人尾随,招娣辗转回到暂居处,寻了胡逆,将‘大功告成’的消息通知了他。
随后,就功成身退,回屋睡觉去了。
徒留胡逆一夜无眠。
次日,胡逆招唤了姚家军驻豫州细作们开了个会,令他们纷纷行动,把这段日子渐渐平息的‘豫亲王女沉塘案’,又翻新了出来。
用楚曲裳不孝嫡母——苛待唐王妃做由头,胡逆寻了几个孟家‘真’迂腐书生——就像孟余似的——挑拔着他们四处闹事,把那股‘妖风儿’接着刮了起来,随后,在两州百姓们盛赞圣贤之后‘高义’,而孟家气急败坏的时候,他悄悄摸进个戏班子,做起了当家大武生。
当然,那戏班就是姚家军‘入股’的。
胡逆半晋半胡,是个混血儿,相貌无需提,绝对上佳。且,他身手还好,扮起武生来无论是身段还是做派,都透着股子英武,哪怕是最弱的唱腔儿……安全部的人都在宣传队受过‘培训’,胡逆的唱功,不说多好吧,做个武生,起码是够用的。
他有功夫,有相貌,在加上‘有人捧’,不过唱了五、七场的功夫,就已经渐渐开始崭露头角了。
豫州城里好这口的,都知道有个老戏班捧出个‘新角儿’。
熬了月余功夫,应付着时不时来‘骚.扰’他的豪富公子哥儿们,胡逆耐心等待着,果不其然,这一日,豫亲王府的管事来请他们了。
——其目地,自然是过府唱戏。
不过,到不是去豫亲王府,而是城外别庄。毕竟,豫亲王刚死,孝不孝的,就算心里不在乎那个,大面儿还是得守点儿。
“你看,我就说过吧,收了唐唤自有用处,要不然,就你那点名声,想‘贵主子’唱戏,还不定得什么时候呢?”招娣如是调侃着。
胡逆没搭理她。
眼皮都没掀,他自施施然转身,随着戏班子一起出城,进了王府别庄,给‘贵主子’唱戏‘解闷’了……
而这位贵主子,除了楚曲裳外,不做它想。
第一百六十一章
自燕京逃回豫州, 楚曲裳的日子,过的当真能称得上一句——跌宕起伏。
从死里逃生到万人喊打, 再到跌落尘埃, 却又峰回路转, 真真可谓一波三折。
前半辈子没吃过的苦,没挨过的骂, 没经受过的一切, 她在这区区半年多的时间里, 一气儿全尝着了。
身处最绝望的境地里, 亲哥哥都放弃了她,恨不得她自尽一了百了……救她活命, 让她重归巅峰的‘机遇’,出乎她的意料, 竟然是姚家军‘给’的。
宛州丢了, 跟孟家针锋相对的唐家不存在了。挟制着两个哥哥,玩弄‘平衡’的豫亲王死了, 自然,楚曲裳就不用牺牲性命, 来换取哥哥们的‘清白’……
毕竟,亲爹都没了, 清白不清白的,真就无所谓了。
给谁看呢?
亲爹死了,还死的那么惨,如今尸首还鑫城墙头挑着, 外祖和哥哥们咬牙切齿,发愤图强要报仇,亲娘同样素衣孝服,做出副誓要守节的模样,对此,楚曲裳其实挺不以为然的。
她承认,她是个生性自.私的人,就是想过享乐日子,亲爹什么的……反正从小没怎么疼过她,拿她当筹码多过当女儿,因此,她对亲爹的态度,便也同样,就当个保证她富贵日子的‘金山’看待……
‘金山’存在的时候,她自然是身跪其下,让干什么干什么,颤颤兢兢,唯恐哪里做的不对,断了享乐没了命。然,如今‘金山’被推倒了,她也做不出孝女模样……本就没感情的,何来痛苦?
事实上,若不是立她跟前,新堆出来的两座‘金山’——她两个哥哥要摆出孝顺样子,楚曲裳甚至都懒的守孝,恨不得就在豫亲王府里唱大戏呢。
毕竟,如今天气还没回暖,城外别庄没有地龙,到是冷的很。
“戏班子来了吗?”枕着白狐皮,楚曲裳斜卧在贵妃塌里,抬纤指捻着点心,语气懒懒的问。
脚塌上,有丫鬟跪着给她捶腿,闻言抬头恭敬的说:“回姑娘的话,冯管事早晨便接人去了,说是晌午儿就能来,到时候,让他们好生扮上给姑娘唱回热闹的。”
她凑近前来,小心奉承着,“听说那班子里新出了个顶好的武生,好年纪好相貌,一身的武艺,很是不凡,想来姑娘肯定会喜欢……”
“哦?但愿吧……”楚曲裳掀掀眼皮,不甚有兴趣的模样,“豫州能有什么好班子?哪里比得上燕京?不过是眼皮子浅,瞧见个平头正脸的,就夸到天边儿了,我到要看看他是不是府里传的那么好?若入不得我的眼,哼,扒了他们的皮。”
自回了豫州就被整治的凄凉,她对‘家乡’的感观特别不好,言语作派间,都带着股子戾气。
“姑娘是见过帝都繁华的人,见多识广,府里那些个下里巴子哪能跟您比?他们不像姑娘,根本没见过什么叫真正的‘好’,略抓着个不错的就慌脚鸡似的禀上来……说来不过是想孝敬姑娘,讨您的欢喜,哪怕略有些错处,您心胸宽阔,松松手,就饶了他们……”丫鬟的心神瞬间提起,心里跟吊了个秤砣似的沉,偏偏面上还不动声色,好一通甜言蜜语的哄。
三姑娘最近不知怎地,跟吃了枪药似的。不管侍人有错没错,等闲撂脸子,抓住人就打,府里都丧了好几条人命了,冯管事是她亲伯伯,接了差事……本想着是体面的活儿,哪成想三姑娘说翻脸就脸翻……
扒皮什么的——丫鬟真不敢当她是玩笑,毕竟,前儿就已经没了一个了!
明明是三姑娘想喝热茶,偏送上来的时候嫌烫嘴,口口声声‘小蹄子尝尝挨烫的滋味’……随后就让人拉下去,活生生拿滚烫的水给浇死了!
那凄惨的模样儿,丫鬟足足做了一宿的恶梦。
但是,做人奴婢的,身契在主子手里,本就是任生任死,她能怎么办?
只能哄着呀!
“你这嘴到巧,上下嘴皮儿一碰,奉承的我这高兴,就是不知,你这嘴皮子是不是比别人的轻些儿,到是灵便啊。”楚曲裳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
丫鬟额头汗都下来了,偏偏擦都不敢擦,呐呐不能声,她抿着嘴唇,生怕三姑娘一声令下,就把她那‘灵便’的嘴儿给割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