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气被挫了一半,拿过第二时,他觉得全世界的掌声都是讽刺,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见证他从神坛跌落,所有人讽刺的看着他落入凡尘,语调都是揶揄,欢笑的都是嘲弄。
身入寒潭,不能自救。
他伸出手,握住面前少年的肩头,他低吼着,不甘的沙哑了声音:“我的更好。明明我才该是第一。”
旁人不会理解,徐山暮那种无所畏惧的人不会理解这种屈辱,万里游的世界只有他一枝独秀更不能理解。这所学校里,只有若惊鸿,惊鸿一定能理解他此刻的不甘与愤怒,他拉紧眼前唯一发现他不对劲的少年,将自己的不安与悲戚尽数展露呈现。
他陷入黑暗之中,只有这个人发现了,靠近了,义无反顾的留在他身边。
所以,他握住了这块最后的浮木。
“惊鸿!”
他伸手钳制住若惊鸿的肩头,多少厌恶与愤怒在心底交织,恐怖的暗黑成了黑洞,怪物一般的吞噬着他的理性,少年终于不再强忍着不甘,摒弃了引以为傲的理智,低着头怒吼出声:“是我才对,我才是第一。奖杯应该是我的!”
“我不甘心!!”
“怎么能输给那种人?!”
“惊鸿!”
“惊鸿。”
“你没有输。”若惊鸿肩头被他捏的生疼,好半天才缓过来,一开口便是急切,一出声他自己愣住了,哽咽和忍痛的颤抖在这样静的屋中渗透开来,平白无故的多了委屈。
一滴因为激动和疼痛的泪,无预兆的滴落在两人之间。
恍惚若凝灰生耀,多少雪青色的花瓣飞舞乱红成阵,如湖水涟漪,晴明重现,许轻舟怔怔的自自己的世界回过神,他僵硬着脖子,寸寸燥怒的抬眸,愕然的面对眼前的若惊鸿:“我没输?”
“你自己也说了,你的更好。是他输了。”
此言落地,若惊鸿能感觉到肩头的力道渐渐的消了下去,如雪崩归零,心绪缓缓,就连那窗外遮月的云渐渐被初秋的风吹散,一缕光,斜落。
“轻舟,是他输了。”若惊鸿怕他听不进去,蹲下身子趴在他的膝头,抬眸,接着那一缕斜光,与他四目相对,眼底写尽了真诚与清澈,他说:“是他输了。他没有赢。”
“那我赢了吗?”许轻舟伸手抹去若惊鸿面上的一道泪痕,不必那海棠一般艳明的少年回答,他自顾自苦笑的开口:“我好像也没有赢。”
他挫败的开口:“我以为我自己不太在意第一这位置,今天我才发现,其实我在意。”
“不想让自己落了俗套,可到底还是希望别人能仰望。”许轻舟苦笑开口:“惊鸿,怎么办?我越不想在意就越在意。”
他依旧困在自己的桎梏之中:“明明我的歌最好。”
“我知道。”若惊鸿在他身边坐下,也顾不得许轻舟不喜欢别人坐在他的床上,只一味的点头,想要安慰他,可还是只能重复说出三个字:“我知道。”
是,我知道,我知道这场大会该获胜的人是你,也了解那首歌是你熬了多少个夜写出来的东西,那是你废了多少心血筑成的东西,也是你脚下所过的旅程,是你自傲的资本,虽然不甘却依旧责备自己的善良,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纵然,你没有赢,可你也没有输。
若惊鸿怎么会不了解他?
在看到第二的字眼的时候,少年立刻就跑了出来,来他的身边。
怕他伤心,又怕自己关心被当做怜悯,伤了他的自尊心。
在自尊心面前,怜悯比背叛还要来的诛心。
月色渐渐的显露,若惊鸿背脊上的疼痛极力的喧嚣着,他面上苍白的冷汗不断的冒出,像是在感知此刻许轻舟心里的不甘与悲戚,他们是这么相似又不同的人。
“我安慰安慰你吧。”若惊鸿想起很久之前徐山暮教过他的方式,因为自己不是多聪明的孩子,也不太会说话,常常因为嘴笨和性情惹得旁人误会。所以,如果不会说话,用动作表示也是一件好事。
“你安慰我?怎么安慰?”他正在笑……
若惊鸿张开手,像个祈求怀抱的孩子,生疏的轻轻抱住了他,不太熟练的用手掌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拍着,像是在给猫顺毛,见许轻舟没有反感,若惊鸿凑上前又抱得更紧一点,抬眸去看窗外的月色,今日是满月,那月光盈盈微黄,是嫦娥舞动的衣裙,像织女手下的凝霜布匹,小小的宿舍之中,恍然月色积水,一片凝晖之中满是宁静的归然感。
“没关系。”若惊鸿摸着他的头,指尖缓缓拂过他的发旋,音轻若晨曦:“下一次咱们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赢回来。”
“好。”不甘的错愕感在心底渐渐蔓延开来化成溪水缓缓流淌而去。
“我答应你。下一次,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赢回来。”
世上存在着不能流泪的悲哀。这种悲哀无法向任何人解释,即使解释人家也不会理解。它永远一成不变,如无风夜晚的雪花静静沉积在心底。】——《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可是许轻舟心底的雪,被暖意融化,落了无数明艳的海棠花瓣。
“惊鸿。”
“嗯?”
“我好像有一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分派来分校了。”
“为什么?”若惊鸿问。
“月满则亏。”
若惊鸿没有明白,他也没有那个力气去明白。背脊上的疼快要淹没他的神智。
海棠已经凋零无几,他只是摇摇欲坠,晃晃欲灭的一缕残灰而已。
宿舍楼下传来阵阵喧闹声所有人都欢腾的往高楼里走。
“洗洗睡了,洗洗睡了。”有人叫着,有人闹着。都纷纷不止的趁着年华大好,挥霍青春。
“来吧,忘言,和我一起放飞梦想……”
“你慢点跑。哎?你等等我!!”
薛帆远和陶忘言两个为首的最先抵达宿舍楼下,选入眼的就是站在灯光之下一脸严峻的李圆知,两个人觉得不太对劲,愣愣的去看一旁抱臂同样算不得开朗的黄川晖。
黄川晖用食指在唇边比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对着他们两个摇了摇头。
“今晚的风有些喧嚣啊。”薛帆远咽了咽口水:“忘言啊,咱们是远观好呢?还是跑路好呢?”
“二楼窗口也可以远观的。”两个人小声的打着商量,转身就尴尬的笑了笑往楼上走了两步,其余人也感觉到氛围的怪异之处,郑南冠和岳承恩倒是没有跟着那两个小子跑,何之倒是被他们两个折回身子拉到楼道里面去了,楚云端正和万里游聊着什么走在靠后的位置,队伍的尾端是带着耳机漫不经心走的徐山暮。万里游像是看孩子的家长,时不时要回头看看身后那个人,深怕一个注意,徐山暮就被好奇的东西吸引了眼光,自由的飘了。
何之被拉的一脸莫名其妙:“你们拉我干什么?”
薛帆远拉着他站在楼道里面,指着楼外一副暴风雨之前平静的恐怖气氛:“你傻啊,这明显是要打架的气氛,你这小身板还是不要搅合在一起比较好。”
何之盯着身边两个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去抽他们两个的手臂:“你们两个混蛋,打架还不拦着?看热闹倒是快活的很。”
“冷静一点。”两个孩子钳制住他两条手臂:“你冷静一点,这不是还没打嘛。真打也轮不上我们啊,他们人高马大的在那边。”
“你们两个一米八,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两个熊孩子理不直但是气壮:“我们还小。”
“……”
宿舍楼外,少年们都停下脚步,各占一隅,李圆知盯着远处一副闲散模样的人,如猎豹盯准猎物,堂目欲裂,屏息握紧了拳头,浑身都泛着不正常的颤抖。
众人都随着徐山暮的靠近发现了李圆知真正的目的。
他们都不是傻子,有些事情就展现在眼前,日日累积怎么可能瞒得过众人的眼睛?
徐山暮停下脚步,眼前的怪异景象如画卷一般展开,遍地都是锁链,叫他无退路可走。
万里游见李圆知神情古怪,下意识的挡在徐山暮身前,僵着表情玩笑的开口:“圆知你大晚上不睡觉,表情这么恐怖的站在这里干什么?”
被调侃的人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只是清冷的笑了笑:“我要干什么?你不清楚吗?你要是不清楚,你挡在他面前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