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夏哑口无言。
昨晚两人喝多了,度数不高的酒只是让时星说出许久都想说的话,不至于过醉,迷迷糊糊一晚,早上起来,谁都忘不掉。
更何况,时星的病也决定了,他永远不可能忘记。
“对不起,”时星忽的开口,低了头,闻夏只能看到他的发旋,他声音有些哑:“我不会带给你困扰……但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对我。”
闻夏一下心软了,他却不能像以前那样对时星,这对谁都不公平,他不可能接受时星,保持距离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他说:“其实,你说……喜欢,我也喜欢,和对全班四十五的学生是一样的,你们对我来说,因为是我的学生,而显得独一无二,你懂吗?”
时星在听到“我也喜欢”的时候,眼睛亮了一瞬,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又沉默下来,咬着嘴唇,眼角泛红。
他垂下眼,掩藏住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暗。
“懂。”
时星问:“那你会讨厌我吗?”
闻夏失笑,斟酌了下语言,说:“不会。”
闻夏刚要继续说,上课铃声忽然响了,他只得让时星先去上课,“好好上课,别睡觉了。”
接下来闻夏只有八班的课,上完这堂课,就相当于开始假期了。林树又来了电话,闻夏接起。
“今晚去玩吗?”林树说,“二十九号了,哎,快到下一年了,马上就要老一岁了——你过完这个年就二十七了吧。”
“是啊,”闻夏笑着骂他,“你还得提醒我一下。”
“我不仅要提醒你你要二十七岁了,也要提醒你,虚岁快三十了呢。”
闻夏叹了口气,“马上就要进入中年了。”
楼道里很安静,闻夏走下教学楼,在学校的小树林里走,树叶上落了雪,地上的碎叶随着他的脚步发出脆响。
“那小孩呢?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闻夏低头说,“还能咋样。”
“你怎么知道他就听进去了,”林树说,“你要不就找个女朋友,赶紧结婚了,让他死了这条心——你妈没催婚你啊。”
“没催,”闻夏说到结婚都头秃,“她也没太急,说要一定让我娶到爱情——拉倒吧,都这个时候,谁还能娶个爱情?”
“不一定啊,”林树说,“你今晚出来玩,我让你见见爱情的模样。”
“神经病啊,”闻夏笑着说,“今晚去哪儿玩?”
·
风吹着哨声,从地平线卷起,吹得国旗鼓鼓作响。
晚自习没他的课,于是闻夏便先离开了,林树开了车在校门口等他,闻夏笑着拉开车门坐进去,“你故意的吧,知道我没车还来刺激我。”
“等会儿还有更刺激的,”林树冲他眨眨眼,“我叫了不少小姑娘——也不是小姑娘了,好多大学刚毕业的,我工作单位的,你和她们认识一下,省的你妈给你催婚。”
“你别给我整这个啊,”闻夏说,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发觉又下雪了,他轻声说:“结婚又不是我一生的追求。”
他笑着看林树:“遇到对的人再说。”
第三十五章
林树好歹当了闻夏四年的上下铺,自然懂他,实际上他也没叫多少人,他们班的人,还有几个女生。
闻夏自从上回醉的不省人事之后就决定,绝对不在外面喝超过两杯,于是喝完一杯之后便只聊天。
十点半。
闻夏看了眼表。
“林树,”闻夏叫他过来,林树坐过来,“怎么了?”
“我先走了,”闻夏低声说,“我教案还没写完。”
“你这也太没意思了,我带了这么多好看的女生,你也不理理人家?”林树虽然嘴上这么说,手却把他往外推,“行了行了,回去吧,我开车送你。”
“不用,这又离我家不远。”闻夏拿起外套,又和众人道了歉,喝了一杯,这才离开。
外面雪堆了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闻夏撑了伞,酒精起了效用,身体暖和,倒也没觉得冷。
五分钟的路程,闻夏便到了小区,刚要进楼,忽然看到了墙角一个蜷缩的黑影。
似乎是个人。
不知道在这儿多久了,身上都落满了雪。
不会……冻死了?
这个想法把闻夏吓了一跳,酒意瞬间消散,他踩着雪,慢慢走过去,蹲下,轻声:“你好?”
人影动了动,抬起了头,抖落不少雪。
闻夏睁大了眼,“时星?”
是时星。
他脸色苍白,半张脸都埋在黑色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微颤,他咳嗽了声,说:“闻老师。”
“我没地方去,就……想着来找你了。”
“你来怎么也不跟我说声啊?”闻夏把时星拉起来,拍掉他身上的雪,“多冷啊,进来进来。”
时星浑身发抖,他快冻得说不出话了。
“不是,你傻不傻啊?”闻夏有些生气,“你不知道去楼道里等着吗,我家门口也行啊,我要是不来,你打算怎么整?”
时星闷不吭声,垂下头,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这样让闻夏反而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了。
到了十三楼,闻夏掏钥匙开了门,“你先去冲个澡吧,别感冒了。”
“我没进来是因为,”时星忽然开口了,他摘了黑色的围巾,一副唇红齿白的模样,只是眼眶忽然湿润了些,“我怕你讨厌我,不想让我进来——我不知道你还让不让我去你家了。”
到最后,声音居然还带了点鼻音。
“我不让你进来你就不进啊,你怎么这么听话呢?”闻夏受不了他这种委屈样儿,揽着他上前,“我都说了,我们还是朋友,别天天想这么多,要是发烧了那可难受了。”
时星点点头,乖乖去浴室洗了澡。
他走出的时候,闻夏正在倒热水,他说:“你过来喝杯板蓝根——”话语戛然而止,闻夏默默把后面的“小心感冒了”,给咽了下去。
时星皱眉,他不喜欢喝药,甜的苦的都不想,但是闻夏都开口,他也只得拿过来,当酒一般一口干了。
“行了,去睡觉吧,”闻夏说,“我去写教案——你看看窗户关紧了没,要是冷跟我说声。”
“要是冷怎么办?”时星微歪了头,问他。
闻夏一愣。
他本就是随口一说,只得说:“多盖床被子。”
时星点点头,回屋睡觉了。
闻夏倒了杯咖啡,走去了书房,在那儿写教案。
外面雪落着,暖黄色的灯光,书房下只剩笔划过纸张的声音,这种事情枯燥无聊,咖啡似乎也并不管用,闻夏打了个哈欠,看了眼表,已然零点了。
十二月三十号了。
明天就要跨年了。
闻夏把教案推到一边,趴在桌子上,准备眯一会儿再继续写。
外面雪仍在下,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时星赤着脚,探进个脑袋,小声说:“闻老师。”
闻夏已然睡着了。
时星怔了怔,他沉吟半晌,回屋拿了小棉被,轻声走过去,盖到了闻夏身上。
闻夏脸埋在双臂间,能听到他绵长的呼吸声。
时星静静的看着他。
心里的情愫仿若九头蛇*一般,他是持剑的骑士,拼命的挥剑,一往无前,却只能看着它疯狂的生长,直到缠满整个心房。
他小心的俯**子,亲吻闻夏的指尖。
雪似乎停了,周遭静谧。
时针还在朝前走着。
第三十六章
闻夏醒来的时候,一抬眼便看到外面铺天盖地的雪,白的刺眼,他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棉被滑下去,他捡起被子,愣了下。
时星正在切面包片,见他出来,笑着说:“闻老师,你醒了啊。”
“你昨晚去书房了吗?”闻夏抱着棉被走出来,把被子随手扔到了沙发上,时星笑着说:“啊,就晚上上厕所,看书房还亮着灯,本来想着叫老师去睡觉的,发现老师已经睡了,就没叫你。”
“啊,昨晚想趴着睡一会儿来着,谁想到睡过去了,”闻夏对窗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小截腰。
“闻老师,吃饭吧。”时星叫他。
“嗯,”闻夏放下手,“来了。”
吃完饭,时星一天都待在书房里写作业,倒也没作什么妖,闻夏最后的谨慎也稍微松了些,他出去买菜的时候帮时星买了瓶酸奶,就当是和好的标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