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许珏从座位站起来，走到最前方的过程中，就引起了不少人的窃窃私语。
一个在宏江工作多年的老经理郑迁，当即就一脸诧异：“宏江这是没人了？连这么小的姑娘都当了主管？别告诉我，她还是经理？”
他身旁是陈方明，在杨祥的眼神示意下，陈方明笑了一声解释道：“这位是许珏许主管，前两个月晋升的，郑经理您不认识也正常。”
许珏才当主管不久，这还是第一次在主管和经理的集体会议上出现，很多人并不认识她。
当时能参加去年那个划区项目，纯粹是运气好加努力的缘故。
郑迁鼻中轻哼，很是不喜道：“主管？看年龄还不大吧就做了主管，入了宏江几年？这是哪位领导的后门？”
这话是相当不客气了，但不少老资历的经理和主管都赞同地点点头。
杨祥因为凌笙的事心里还窝火，遂火上浇油道：“哎，郑经理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去年那个划区工程，许主管可是参与其中的，要不凌总监怎么会对她刮目相看呢？”
这话看似帮腔，实则包藏祸心，暗指凌笙就是许珏的后门。
再者，在场不少人没能分得划区工程这杯羹，结果现在得知一个丫头片子凭借这个工程和自己平起平坐，哪能甘心？
这一举措显然效果不错。
郑迁脸色一沉，冷笑道：“得了吧，划区项目的负责人就是凌笙……哼，刮目相看……”
其他人也面色不虞。
在弄U盘和投影的许珏，自然听不到这些话。不过就算她听到，也会选择性屏蔽。
倒是坐在她不远处的凌笙，皱了皱眉。
凌笙虽然听不清那些人在嘀嘀咕咕什么，但她入职多年，哪能不知道不少人对于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女人的偏见？
这些嘴脸，她自己不就亲身体会过么？
许珏刚把文件从U盘复制粘贴过来，就听到一道冷若冰霜的女声从身旁传出：“发言是一个人发言，你们这么激动，难道是同组成员？那为何不上台？要我请你们上来吗？”
刚才还交头接耳的人纷纷噤声。
他们就算再对许珏有什么不满，也不愿直接触凌笙的霉头。
毕竟，当初不服凌笙的人，要么早已离职，要么在当前的职位停滞不前。
刚才像菜市场一样嘈杂不堪的会议室，霎时安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许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句带了一丝真火气的话是谁说的。
凌笙平时嗓音虽然清冷，但一般语气还算温和，无论是工作还是私下，对方都是从容淡定的。
即使是当初工程出错，她也依然镇定自若，不见一点火气，现在却……
无措时，凌笙又朝许珏望了过来，眨了眨眼睛，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加油。
心像是被一大团软软的棉絮给包裹住，生起一丝暖意。
就算没有听到下面的人在讨论什么，她也清楚，如果是关于自己，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以前刚晋升主管的时候，许珏被很多人嫉妒和诽谤过。
再怎么坚强，她也只是个普通人，是个心肠柔软的普通人，哪里能够忍受他人这样巨大的恶意？
当时在公司里看似刀枪不入，实则回家就会因为浓浓的委屈而哭出来，最崩溃时，几度想要辞职。
对了，她还跟竹生哭诉过这件事。
当时竹生是怎么说的呢？
竹生用温柔似水的声音哄着她，然后告诉她——不遭人忌是庸才。
只要一个人比别人优秀，就总会遭到嫉妒，无论这个人如何低调。
那晚，她还拿东野圭吾的《恶意》作为睡前故事读给许珏听，并告诉她：人的恶意无休无止，生活中的野野口修不知道有多少，日高邦彦纵然被他残害至此，真相也终有一日会浮出水面。
既然如此，又何必对他人的言语太过费心呢，不走任何捷径，你的努力和优秀，终是会被承认的。
或许正是因为她们都如此温柔，所以哪怕明知竹生和凌笙是两个人，许珏的心中，两人的形象却奇迹般地重合了。
她对凌笙扬起笑容，再深吸一口气，打开精心制作的PPT，嘴里吐出背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话……
“大家好，我是工程部门的主管许珏，接下来请容我介绍一番关于本次中心花园的工程事项。”
第一个字刚出口时，许珏的声音还有些发颤，手也在冒冷汗。但第一句话一结束，她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越发从容起来。
凌笙注视着许珏，像是发现了沙粒中被浪花卷过来的珍珠，那样夺目，又耀眼。
她抿抿唇，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第十章 突如其来
偌大的会议室里，年轻的女人正在侃侃而谈。
“……众所周知，C市的中心花园项目，是为了修筑接下来的一系列代表性建筑物，后面还有省博物馆、美术馆等计划。那么为什么要用花园作为一期？”
许珏抛出了充满疑问的开头，引得在座许多人都跟随她的思路走，并且同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许珏用红外线笔指向第一张世博会的照片：“其一，前不久举办的x市世博会，除了沿用2010年那次世博会‘Better City, Better Life’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主题思想，还加强了对于绿色的诠释。”
“第二，最近米国那边新修了一座花园，取名为梦中花园。这个花园很有意思，它不仅仅有当今各种花卉，还把建筑与各类花相结合，构成了真正的梦中花海。”
她把梦中花园的照片一一展出，其美丽的色彩与层出不穷的巧妙设置让人赞叹不已。
凌笙眯了眯眼睛，这座花园……
“以前建此类建筑物，我们都是用建筑衬托花，但实际上，建筑不一定是古朴和严肃的，也可以是五彩缤纷的，甚至比花更绚烂。”
听到此处，之前还心有怨怼的郑迁表情渐渐平静下来。
不只是他，其他几个资历老，但还算正直的经理或者主管都收回了之前的不屑姿态，转而认真地倾听。
即使郑迁等人再不喜欢许珏，却不得不承认，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优点。
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人对外界新鲜事物不容易接受，也很少愿意主动去了解；但年轻人不同，年轻人注视的不只是眼前，更是整个世界。
他们没听过这个花园，就是证明；他们落后了，就是证明。
更别说，建筑可以比花更绚丽这个观点，十分贴合他们这些和建筑、工程打了多年交道的老家伙。
有点意思的丫头片子。
流畅地介绍了自己的理念、工程大致计划以及最重要的工期预算等内容后，许珏在即将五分钟的时候，掐着点念完了最后一段话。
“……综合来看，既要把花园修出建筑与自然的完美结合，又要体现其作为城市肺部的标志性，就是我们需要达到的目的。另外，我个人认为，既然是C市的中心花园，C市的市花在其中的作用也不可忽视，我们可以用创意来展示市花的魅力。”
“谢谢大家。”
内容繁多的PPT、基本没有卡过壳的叙述、流利的普通话……这个开场极为震撼又完美，看的出是下了很多功夫准备的。
下面的人听的正来劲，没想到已经过了五分钟，以至于结束时，大部分人都没反应过来。
“啪啪！”
还是凌笙先拍了手，打破寂静。
表现不容忽视，再加上总监带头，很快，掌声如潮。
许珏下了台。
杨祥见状，心里越发不舒服，酸溜溜地说：“倒是个机灵的，第一个来说，什么都由她来开先河，自然能镇住人……”
陈方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赶紧附和：“那可不是嘛，在座的哪个不能做到同样的事？”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次郑迁等人不再和之前一样迅速接话，反而都像是在思索什么。
等了半天，郑迁才摸着头上不多的头发，悠悠道：“刚才你们说，这个女娃儿叫许珏是吧？许珏年纪小，有些计划和想法太理想化，不少细节没考虑到，比如她那个天马行空的切割创新，没几个监理工程师和施工单位能答应这么做。”
杨祥和陈方明松了口气，心里一喜。
他们就说嘛，许珏怎么可能凭着这五分钟就把这堆老顽固给收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