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戒指(64)

尝到权力滋味的隋凌波,心中有着无限的解恨和愉快,她的眼光看向脚边搁着的一摞厚厚档案,这些都是东厂人事中的绝密,在过去,只有厂督和大档头有资格调阅。

而今,掌握这份资料的人是她了。

她一时兴起,突然收脚下去,直起身来,在那堆档案里开始翻找。

按照姓氏笔画编存的档案,她用食指抵着一个一个找下去,终于移到了“林一闪”这个名字上。

林一闪,嘉靖二十年生人。嘉靖二十一年入宫。

这一行小字引起了隋凌波的兴趣。

在皇宫里,也有很小年纪就被选中抚养作为后备的宫女和太监,但是起码都是到了可以接受培训的年纪,再小就是婴孩了,抚养起来很困难,而且婴孩的啼哭声也会骚扰禁宫。

林一闪出生一年不到就入宫了?这说明她就是在宫里养大的。

隋凌波继续往下看。

林一闪四岁出宫,进入东厂。

这里有一段内页的注记,但是被胶以点蘸之法封了。一般这样做,就表示内情较为隐秘,撕开察看的话,必须会留下痕迹。

隋凌波略一沉思,从竹漆笔筒里取出纸刀,轻轻地将内页的胶封剥开。

当她目光落在这段内页文字上时,眼神忽然凝滞。

这段注记上写了,宫女林一闪,嘉靖二十四年,因替犯错宫女顶罪舞弊,被查明属实,本应杖毙,幸得秉笔太监庄池从宽处罚,杖责二十,逐出禁宫,发往东厂。

隋凌波的眼神中愈发透出一种惊讶、震撼、焦灼……种种微妙,奇怪的表情正在让她美丽的面孔变得疾速扭曲。

在她的脑海里,也有一段藏匿于记忆深处的记忆疾速闪回——

嘉靖二十四年。

针工局。

两个刚进来的小宫女互相打招呼:

“你叫什么?”“我叫林姑。”

“真巧,我也叫凌姑;那,你几月生的啊?”

林姑咧嘴笑了,一双明若春水的眼眸令人印象深刻:“我四月。我五月,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姐。”

小凌姑听了不大乐意,想了想道:“要不然,你叫大凌,我叫小凌。”

大凌姑道:“那算什么玩意儿呀,听着像公公们。”

但尽管如此,大凌和小凌两个姑娘还是一起玩开了,在活计辛苦的针工局里面,她们两个以小小的年纪互相鼓励支撑,度过了最难适应的开头几个月。

小凌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个大热天的早上,她端着一碗煎好的药,要送去给针工局的崔嬷嬷饮,可在进院子的时候,因为药碗太烫,不慎将药打翻掉进了一缸正在煮的染料中。

泥巴色的药汤卷进沸腾的绯色染料里,像是一大滩污渍瞬间扩散。

那可是给宫里贵人们专用布料的染料!这一碗药进去,整缸染料全毁了,一股子强悍霸道的中药味道充斥了染缸。

小凌吓得当场坐地,不知所措。

这时候,崔嬷嬷来了,一见到那缸染料,便什么都明白了,手里多了根藤条,冷冷盯着问:“这是谁干的?”

小凌冷汗滚滚,崔嬷嬷是针工局出了名心狠手辣的老嬷嬷,对待宫女尤为苛毒,针工局的女孩子,少有在她手下不挨毒打的。于是擦了擦脸,咬紧牙关准备硬挺过去。

“回嬷嬷的话,是奴婢,”这时候,大凌突然从她身后站出来,抢过话头说,“是奴婢刚刚不小心,打翻了嬷嬷的药碗……”

话音未落,啪地一响,崔嬷嬷手里的藤条就狠狠地抽到地上!

崔嬷嬷:“哦,是吗?可是老身记得是让小凌姑去煎药了。”阴恻恻地盯着隋凌波,使她全身发抖。

大凌说道:“小凌姑她要给嬷嬷洗鞋,一时忙不开,又怕耽误了嬷嬷的事情,所以才叫奴婢帮忙煎药,是奴婢不慎犯错,请嬷嬷责罚吧。”

崔嬷嬷恶狠狠地说:“你不要以为仗着是庄公公把你送来,我便不敢罚你,出了这样的事,他和我一样担待不起,既然你说要罚,行啊,我就把你送回他哪里去,看看他怎么说就怎么罚,也算我面子给到家了!”

崔嬷嬷说罢,就拎起大凌,气咻咻径直走出了针工局。

从那天起以后,小凌就再也没有在宫里看见过大凌。

轻轻的一声响,档案滑落到了地上。

隋凌波震惊得不敢置信:难道,难道当初那个为她挺身而出,挡住崔嬷嬷的鞭杖的大凌,就是……就是林一闪吗?!

她一直说她叫大凌,难道,竟然是林,而不是凌!

不可能,这不可能!

十根手指像过电一样全部发麻、颤抖了起来。隋凌波震颤得不能自己,她一直以为,大凌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在她童年一片灰暗的记忆中,大凌,是她仅有的一点温暖回忆。

那是冰冷无情,暗无天日的紫禁城内,第一个对她伸出援手的人。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过。

大凌消失以后,她恢复了如履薄冰的宫女生涯,甚至比过去更战战兢兢,崔嬷嬷对谁犯了错心知肚明,更加不齿她的胆小怯弱,经常明里暗里地当着她的面讥讽:

“有的人就是狼心狗肺呀,情愿看着别人替代自己受过惨死,也不肯站出来帮腔半句话,真是狼心狗肺呀,这样的人我们宫里是最看不起的!谁同她结交,那不等于自个给自个找死呀!”

于是针工局的小丫头们加倍地鄙视她、排挤她,一点点小错都会大加发挥,借机惩罚小凌。

无数个夜里,小凌哭红了眼眶,想念大凌在的日子。

后来,她终于被人抓住一个错误和把柄,赶出了宫,因为是孤儿,所以又送进东厂,经受残酷的训练,做了杀手。

人家都说东厂的杀手训练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是她有在针工局的经历,却觉得这里好很多,虽然**饱受折磨,但至少心灵上的抑郁能够在残酷的训练中和杀~戮的过程里得到发泄。

隋凌波的眼神凝固了,她微微地张开嘴,惨白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会的,大凌是林一闪吗?

林一闪是大凌?

她的脑海受到了冲击,一时间思绪全乱了。

突然间,她想到了什么,这个时候,宛平县!林一闪!

隋凌波猛地推开文牍,档案如骨牌般东倒西歪,她发疯似地冲出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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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撕裂的真相

入夜的宛平县郊外,暮色四合,万籁俱寂。一条延伸向远方的驿道上,却充满了血腥之气。

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满地鲜血已经凝固,在夜色中一片稠黑。

因为入夜,许多赶路的商货车马都已经住店休息,所以这里的一幕惨案尚未被人发现。

这时候,突然远方来了一骑快马,来人纵身落地,直奔死尸跟前查看,仿佛早有预知。

隋凌波一具一具翻查死者尸体,神色紧张,每察看完一具尸体,都会露出怪异的神情。

陪同前来的干事金豪随后赶到,在后面喊了一声:“隋役长!”随后大吃一惊:“这些人全都死了?”

前任厂督张晗说过,林一闪所习的武功,因为走的是以快打强的路子,看准时机和破绽,凝毕生心血于一招结束战斗,所以常常能够达成以下克上、以弱克强的效果。

可是,纵然她再机变和幸运,也绝不可能杀死这八大高手之后,还能安然脱困。

金豪惊呆了,这样的严重的折损真是东厂内部前所未见,不由得道:“这林一闪的尸体不在此地,莫非真让她逃脱了?还是有其他人前来接应了她?可是,这不可能啊,此事除了本厂内部,还能有谁知晓,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

隋凌波看起来也似失惊了:“是林,不是凌……”

她惶惶然地站起来,摇晃着朝驿道上走去。

金豪急忙跟上她:“隋役长,现在怎么办?”此刻回去朝杨督主复命,一定会引发雷霆之怒。

隋凌波脸色浮泛着一股怪异的光,说不清楚是激动还是愤怒。

“她没死。她不可能就这样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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